湖色

2019-01-06 15:08:11

世情

已是黄昏时分,最后一缕光线照进了教室。离放学铃打响已经过去了好几分钟,可讲台上依旧喋喋不休,丝毫没有放学的迹象。

大木老师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刷刷写下“家长会”三个大字。有粉笔灰不断从黑板上簌簌落下,悬浮在空气中的粉尘颗粒,在在黄昏微薄的光线里清晰可见。

“回去之后家长会的事情一定要通知到位,所有人必须到场。记住了?”

“记住了——”全班一脸厌烦地回答着。

“阿木。”

“到。”大木老师雄浑的声音似乎有一种贯穿人心的力量,只要一听到,阿木就变得战战兢兢。起身时将桌椅撞得嘎啦嘎啦作响。

“还有春树,水纱。”大木放下手中的花名册,“你们父母都在外面是吧。”

“是的,但是……”

“那就不用参加了。”

“我可以把他们叫回来的。”春树急忙说。

“不用勉强,老师会想办法与你父母联系的。”大木显得十分大度,然后心满意足地合上了花名册,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什么嘛,明明可以以此为契机让他们回来的。这个大木,总是坏人好事!春树心里不满地想着。

下课后,大木前脚刚踏出教室,剩下的学生就哗地一下子全涌出了教室。

一路上,随处可见小学生互相追逐嬉戏。不过春树他们可没有那样愉悦的心情,只得背靠着落日的余晖,落在大部分人后面慢吞吞地走着。作为班上仅有三个“没有”父母的人,他们心情十分地沉重。

“那个大木也太过分了。这种事情怎么好在全班面前说嘛。”春树一脚将石子踢地老远。

“就是,这可违背了《侵权责任法》。”水纱愤愤地说。

“《侵权责任法》是什么?”阿木朝水纱投来疑惑的目光。

水纱想了一下,胡诌道,“就是不允许随意公开学生分数之类的规定。”

听完水纱的话后,阿木惊讶地猛吸了一口气,胸脯顿时变大了一圈,“可大木总在班上念我分数啊!而且只念我一个。”

“那可能是你自己问题。”水纱和春树对视了一眼,尴尬地回答。

“看来大人都自私得很。”阿木说话总是这样,不经过脑子。天真烂漫的他总是能够迅速与大家打成一片。相比之下,春树的性格更加成熟稳住,考虑问题也周全许多。

“应该也不全是吧。”春树的语气谨慎且又深刻。这样不是把自己父母也给含进去了嘛。

“可是身边的人不都是这样吗?”阿木坚持自己的观点,振振有词地讲道。

春树仔细思考了下,确实也举不出什么反驳的例子,于是颓废地低下了头。

回到家中,春树没有开灯,直接倒在了床上,躺出一个“大”字。身边是绝对而又寂静的黑暗。

阿木的话不停地在脑海里回荡。父母长期在外,几乎很少有时间回来。好像……根本就没有关心过自己!难道真的像阿木说的那样,他们只顾着自己吗?想到这里,春树不禁打了个寒颤,这种想法真是太可怕了。从小到大接受到的教育告诉他,无论如何,这种想法都是不应该的。

胸口好像压着什么东西,喘不过气来,只得侧过身子。在翻身的同时,好像触碰到了什么东西。那冰凉的质感……是高达!

父母很久以前送给自己的玩具。一家人在一起的日子像放电影似一幕幕从春树脑子里闪过。好像,也并没有像阿木说的那么糟嘛。明天把高达带过去吧,告诉他们,并不是所有的大人都是大木那样令人火大的。另外,那个心底埋藏很久的想法,也要一起说出来。

“好厉害呀!”

“嗯,太厉害了!”

水纱和阿木摆弄着春树带来的高达,忍不住地赞叹道。

“这个是HG系列吧,听说比例是1:100呢。”

“真酷啊!”

什么啊,根本就没有搞清楚重点嘛。春树不满地望着眼前这两个人。

“这可是我爸去年特地从盐城给我带回来的。”春树刻意提醒道。

“那可真是棒极了。”阿木朝春树投来了羡慕的目光。

“所以,也不是所有大人都像你说的那样糟糕嘛。”

“水纱应该也想爸爸了吧!都有半年没见了。”水纱的爸爸也和春树和阿木的爸爸在一起工作,要是也能把她拉拢来,成功的机率会提升不小。春树心里想到。

“嗯……是很久了。”水纱的回答软绵绵的。像一根羽毛一样,轻飘飘地浮在熹微的晨光里。

春树好像触碰到了水纱的悲伤。一想到自己也有很久没和父母见面了,春树的心里也变得空落落的。一股悲凉的心情顿时漫上心头。那种情绪就像是汽车挡风玻璃前面的雨刷,在春树的胸前不断地搅合着。可正是这样,才更加要做出那个决定吧!

“所以,一起去盐城吧。”春树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去盐城吗?”水纱不敢相信地望着春树。

身为一个还从未出过远门的小学生,不管怎么说,从仁和到盐城的距离还是显得太遥远了些。

“那阿木怎么看呢?”水纱犹豫地问道。

“嗯,嗯……那也蛮好的。”阿木一边摆弄着高达模型,一边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什么呀,根本久没有在听嘛。”春树不满地说道,“若是长期不见面的话,就算彼此有再深的羁绊,总有一天也会忘记彼此的。阿木也不希望爸爸忘记自己吧。”

春树对阿木说话的调子,类似于“上课时老师教育犯错的小孩”的语气。

“好吧……可是,我还没准备好。”阿木小声糊弄道。

“再不做决定可就来不及了。”春树用强硬的语气说道。

“可车票该怎么呢。”作为三个人中最心细的人,水纱担忧到。

“嗯,这倒是个问题。”春树叹了口气。由于年龄的问题,售票员定不会将票擅自卖给他们。到底该怎么办呢?气氛不知不觉又变得凝重起来。

“我倒有个办法。”像是上课一样,阿木突然举起手来,用开朗的语气说道。

“什么办法,快说!”春树迫不及待地问道。

“我可以找大木老师,让他帮我们买票。”

“可他不会帮我们吧。”水纱纠结道。

“没关系的,他还欠我一件东西,很重要的东西哦。”阿木乐观地说。

“听起来不太靠谱啊。”

“都说了,没关系!”

放学后,春树,水纱还有阿木约定在校门口碰面。

大木老师住在学校旁边一个小庭院里面,紧挨着后山。

从小学后门出来后,一片宽阔的田野突然尽收眼底。两侧都是稻田,偶尔会有一阵清凉的冷风刮过,夹杂着淡淡的稻香。远处是起伏的黑色山峦。沿着唯一一条道路向西行走大约十分钟,就抵达大木老师的宿舍了。

在经过第三个分叉路口时。三个人不由自主地跑了起来。小学生总是这样,走着走着就跑了起来,仿佛有着永远也消耗不完的精力。跑在最前面的是春树,体力稍差的水纱紧跟在后面,而阿木落在后面,他在路上追着蝴蝶。

大木老师住的木制庭院看上去已经有些年代了,阿木推开门时发出咯吱的响声。房间显得十分杂乱,各种生活用具随意地摆了一地。此时,大木老师正坐在各种杂物之间,全神贯注打着电动。

阿木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重重地呼了出来。砰砰砰,木门发出沉闷的响声。

大木老师把耳机摘了下来,发现是班里的学生,用雄浑的声音不耐烦地说道,“你们几个,来这干嘛?”

或许是小学生的天性,刚才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但一与大木老师严厉的目光进行对视,春树和水纱二人就立马像泄了气的气球,迅速憋了下来。不过这次阿木倒丝毫不受影响。

“老师很有可能要被停职查办哦。”依旧是没头没脑的样子,很符合阿木的风格。

“嗯?”

“老师经常在班上公开我的成绩,像这样的行为,是不被允许的吧!”

“哎呀,那可真是大麻烦了。”大木老师假装为难地苦笑道。

“所以,老师只要答应我一个要求,我就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阿木抬起小脑袋,得意地说道。

听到阿木的话,春树差点气晕了过去。什么嘛,阿木那小子,大木虽然是个笨蛋,但是这种随口一说的事情,怎么能当真呢。这家伙,果然还是靠不住啊。

“这可怎么办,老师最近可是很忙的。”大木故作为难道。

“快看。”一只躲在墙角的幼年的山猫吸引了水纱的注意力。

“哇,猫咪。”阿木嗖地一下蹿了过去,大声说道。

“这不是猫咪,这叫猞猁。”或许是爱好读书的缘故,又或许为了习惯独立生活而不得不变得成熟,水纱总是会了解一些同龄人而不了解的东西。

“一样的一样的。”

“哪有,明明不一样。”

小山猫倒也不怕生人,任凭水纱抚摸着脖颈上柔顺发亮的毛发。“它受伤了。”心细的水纱发现山猫左后腿处有一道很深的伤口。

“今早在阳台发现它,怎么赶也赶不走,真让人头痛啊。”大木老师说道。

阿木和水沙围蹲在山猫面前,热烈地讨论着山猫与猫的话题。春树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在这样下去,去盐城的计划就要泡汤了。不行,必须做点什么。

“大木老师,做个交换吧!”春树鼓起勇气说道。

大木也对这群小学生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十分好奇,眉毛一挑,“什么交换。”

紧接着春树就和大木老师达成了协议。大木老师帮忙春树买车票,作为代价,春树他们要帮忙照看这只小山猫。

清晨,阿木一早就爬了起来。赤脚跑到柜台前,把木制地板踩得砰砰直响。然后踮起脚尖,把柜台上的一个卷尺拿了下来,紧接着又砰砰砰地跑出门去。

“哇,太神奇了!”阿木拿着卷尺量着门口种植的一点红,大声嚷嚷道,“竟然长得那么快!本来还很矮的!几场小雨就长高了!”

奶奶前段时间摔伤了腿,阿木听说一点红可以治腿伤,花了好大的力气弄了些回来。没想到才过了几天,就长得那么大了。

强烈的水流头喷涌而出,冲击着铁制喷水壶的底部,发出咣当咣当的响声。不一会就接满了半壶。阿木开始给院子里的一点红浇水。残留在绿叶上的水珠就像是散布在天空的小小星辰,它们挂在一片片绿色的幕布上闪闪发光。

再长大一些,再长大一些就好了,阿木心里默默念道。这究竟是在说眼前的这些植物呢,还是在说自己呢。阿木自己心里也不清楚。不过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那个想要保护奶奶的愿景吧。

上学路上,阿木在道口遇见了春树和水纱。

一路上,春树都在念叨着与此次旅途有关的事宜。从仁川坐大巴到市区要三四个小时,途中的车票以及午餐的费用,另外进城之后路线的规划也是个问题。对了,除此之外还要准备一点礼物吧。

不过同行的阿木可不关心这些。他时不时地跑到水纱一侧,用手撩拨着水纱的双马尾,然后在水纱转头时又迅速跑到另一侧。做出各种鬼脸,逗得水纱咯咯直笑。

“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嘛。”春树不满的小声嘀咕着。

自从决定要去盐城后,春树整天脑子里都想着旅途的各种注意事项。就像身上背负着沉重的行囊,一副惶惶不可终日的样子。就连自己最心爱的足球也没有心思去踢了。想到这里春树沉重地叹了口气。

要是像阿木一样该多好啊,整天无忧无虑的。

绘画课上,小青老师宣布美莎同学获得了校美术节第一名。

下课后,大家纷纷围了过来,美莎坐在中间,礼貌地回答着各种问题。脸上画着淡淡的妆,柔顺的长发被风轻轻吹动,清爽而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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