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昶出身寒族,如今虽已位极人臣,但家底仍是微薄,实在是送不出什么让侯爷看得上眼的谢礼,故而,侯爷救命之恩,傅昶唯有以身相许方能报答,不知,侯爷可还看得上傅昶这身皮相,给傅昶一个报恩的机会?”
良久,傅昶总算是听见那熟悉的声音飘回自己的耳边,她一字一顿地回道:“臣接旨。”
那一刻,傅昶也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或许比状元及第那一日还要欢喜几分。
7
二人大婚不久,交趾国再度起兵攻打姜朝,崔念姜不得不回到南境指挥作战。傅昶身为宰辅,又兼任计相职责,半步都离不开京都。
姜祈为解二人万里相思之苦,便在京都至南境直道中线上的沐烟城中为他们盖了一座府,只要边疆战事缓和或朝中事务稍减,他们便可在此夫妻团圆。
“夫君可曾后悔,娶了我这样一位成日不着家的夫人?偌大的相府也没个当家的主母,还要劳烦夫君理完国事管家事。”崔念姜躺在傅昶怀里轻声问道。
“怎么,瞧着夫人这意思,可是要为夫纳妾?”傅昶故意提高声线,回道。
“夫君敢吗?”
傅昶笑得眉眼都弯了起来,回声打趣道:“为夫倒是敢,就是怕人家听说夫人攻打交趾国都城三战三捷的战绩后,都不敢嫁呀!”
崔念姜听出他言语间的调戏之意,气鼓鼓地从他的怀里坐了起来,转身欲走。
傅昶好不容易才能拥美人在怀,怎么可能让她轻易离开,连忙伸出手勾住那腰带,将她拦腰抱起。
傅昶虽不习武,但到底是男人,崔念姜根本挣不动他的枷锁。只不过,她从来就不是吃亏的主儿,在傅昶这儿吃的瘪自然是要讨回来的。
“夫君可知,念姜每次想起王韩两家的公子,总是满心愧疚,若不是因为接了我的绣球,惹得夫君出了手,怎么也不会沦落到如今身陷囹圄的境地,可惜了,那样的好相貌。”
傅昶就见不得崔念姜夸别的男人,酸气十足的问道:“难不成还比得上为夫吗?”
她“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没想到,夫君这般小气,半点玩笑也开不得。”
傅昶笑着轻啄了她的脸颊,抱着她转身朝里间走去,边走边对她说道:“为夫的胸襟都放在了国事之上,私下里,不过是个寻常男子,今日夫人可是犯了忌讳,且看为夫如何罚你。”如此一来,自然是红烛帐暖,鸾凤颠了。
红烛的光照在崔念姜白皙的背上,一道刚刚愈合的伤口裸露在傅昶眼前,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那道疤,满心疼惜地说道:“你又瞒我,如今可还疼?”
“战场上刀剑无眼,受点儿伤也是寻常,夫君不必介怀。”
傅昶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再给我一些时日,我必定不再让你受这样的苦。”
崔念姜累极了,没有去细想他话里的意味,只是和声回道:“好。”
8
庆春十一年槐月,崔念姜再度将交趾国军队打退,镇南军夺回云滇三镇,班师回到南境。岂料刚刚走到城门口,就接到姜祈突发重症薨逝的消息。
姜祈在崔念姜心中的地位仅次于傅昶,此事对她的打击不言而喻,再加上她连日来车马劳顿,身体早已不适,一阵眩晕侵袭而来,令她从马上坠下。幸好副将眼疾手快,飞身上前将她护住。
崔念姜一醒来便日夜兼程赶回京都,却终究来不及见上姜祈最后一面。她只能披着一身缟素,跟在浩浩荡荡的队伍之中,送她的祈哥哥最后一程。
姜祈盛年而逝,膝下只有一位不满三岁的皇子,诸王之中亦无堪当重任之人,傅昶作为姜祈生前最为信任的心腹,自然要担负起托孤重臣的责任。
幼主登基当日,傅昶便成为姜朝历史上唯一一位异姓顾命大臣。
崔念姜回京已有月余,除了日常的军务会面之外,她便在佛堂里吃斋念佛,为数万战死的英魂祈福。与此同时,城中的风言风语也断断续续传入她的耳中,诸如先帝死因蹊跷,傅相渐生不臣之心的言论。
她不愿怀疑枕边人对朝廷的忠心程度,却又在看到六部大臣对傅昶卑躬屈膝的谄媚模样时,反复想起民谣中的四个字,“姜不永日。”
傅昶回到相府时已是深夜,佛堂里还荡漾着敲击木鱼的响声,他推开门走到崔念姜身后,半跪在地上环住她越发纤细的腰身,灼热的吻落在她的颈上,令她浑身战栗,厉声喝道:“佛祖面前,夫君不可放肆。”
“为夫也不想如此,只是夫人自回京后便夜夜留宿佛堂,可曾顾念过为夫的感受?”
“夫君日理万机,念姜不敢打扰。”
傅昶被她的话气得握紧了拳头,他强迫顾念姜转过身来面对着他,愤然道:“夫人可是因为城中流言,才对为夫这般冷漠?”
“夫君可敢在佛祖面前发誓,祈哥哥的死与夫君没有半点儿干系?”她就那样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直到一滴泪悄然落下,她都没有看见他开口辩解。
“我不喜欢你这样亲密地叫别的男人,纵使他是九五至尊,纵使他已不在人世。”话音刚落,他便狠狠吻住她的唇,扯开了她的腰封。
这一夜,他在佛前撕碎了她所有的尊严。
不知是因为受了石板的凉气,还是因为心中羞愤难当,夜半时分,傅昶就发现被禁锢在怀里的人儿发起了高热,浑身滚烫,不省人事。
他开始后悔自己的粗暴行为,即刻踏出卧房命人去宫中请御医。与此同时,崔念姜缓缓睁开眼来,撑着虚浮的脚步走至窗前,将一封信交给早已等候在外的暗影。
9
这一日,傅昶十分意外地看见崔念姜坐在书房里等他。她已经许久不曾这般主动来找过他,他心中一喜,正准备上前与她说两句体己话,却看见几案上放着一封开了口的信,面上盖着暗影三处的印,傅昶霎时顿住了脚步。
众所周知,暗影三处乃江湖中一个神秘组织,拥有极为庞大的信息网,只不过,没有任何人知道该组织归属何人所有,原来,竟是……
“傅相可是小看了镇南侯府的实力,莫不是以为崔氏一族能够历经六朝风雨而屹立不倒,凭借的仅仅是军功而已?”她站起身来,朝傅昶走了过去。
“我只问你,当年你可是在买通侯府管家后,借着到南境查案的机会故意伤了自己,从而得到接近我的机会?你毒伤自己拖延时间,让你的人乘机混入镇南军中收买人心,树立根基,好让他们在你谋朝篡位时助你一臂之力?
你当初费尽心机娶我,如今又软禁我,可是想着宫变之时,可以利用我来要挟镇南军?这就是你所谓的不再让我受苦的方式吗?”
他默不作声地听完这些话,然后伸出手将她鬓间散落的秀发轻轻地挽至耳后,慢条斯理地回道:“为夫早就说过,夫人乃聪慧至极之人,夫人说得一字不错。只是,为夫千算万算也没有料到,设局之后竟将自己的心落入了圈套之中。”
闻言,崔念姜如同疯魔了一般,她一边哭着一边质问傅昶道:“时至今日,你觉得我还敢信你对我是真心实意的吗?祈哥哥待你如同亲弟,你竟然对他下此毒手?你究竟有没有良心?!”
“夫人,你可知为夫为何要夺这帝位?当年姜祈的父皇偏听偏信,在没有任何实证的情况下将高平郗氏满门抄斩,我在垂角之年便过着颠沛流离、食不果腹的逃亡生活。之后我,历经十年寒窗取得功名,狠着心肠,踏着累累白骨登上相位,却还不能为郗氏平反冤案,除却推翻姜氏我别无他法。”
崔念姜不知其中还有此番缘故,顿时冷静了下来,细细一想,难怪傅昶登上摄政之位后,便开始大力整治官场,平反冤假错案,其中便有二十三年前高平郗氏叛国通敌的大案子。
傅昶趁她出神的空当强行将她抱进怀里,“在夫人眼中,我就是那狼子野心,不忠不义之人。可在我眼中,夫人却是我至珍至爱之人,是我在这人世上唯一的亲人。”
他一边说话分散崔念姜的注意力,一边却将淬了药的银针封入她的体内,怀里的人渐渐停止了挣扎,四肢绵软地瘫倒下去。他将她打横抱起,送回床榻,小心翼翼地在她苍白的唇上落下一枚轻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