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丰城小酌
腊月二九,雪下得很大,傍晚天已经黑了,街面上几乎没什么人,大多店铺也已关门。这大雪天也极少有人出来了,风雪吹着招牌呼呼响。
偶尔有几只野狗在墙角翻腾着。
“这大雪天,还真是倒霉,抽到我们两个巡街,这雪大得都看不清。”
“哎,别瞎扯淡了,走一圈早点回去,老子今天晚上还约了刘牢头喝一杯呢。”
“谁不知道,你天天跑刘老头家,不就看上了人家闺女。你说刘老头这德行,咋闺女这么水灵呢?哈哈,要不晚上哥俩一块去?”
一阵风过来,一高一矮两个衙差顺带手上的灯笼,同时打了个哆嗦。
“铛啪”,不知是哪家店铺的招牌毫无征兆地从二楼坠落在雪地上。
“汪汪吼,汪吼”,几只野狗突然像受了惊吓一般,四散而逃。
两个衙差着实被吓了一跳,远远望去,街口模糊有个身影,个子很高,眼中一闪红光,一眨眼人又不见了,矮个衙差腿一软差点跪在雪地上。
人在极度害怕的时候往往会先短暂失去意识,之后条件反射逃跑。雪地上留下了两只残破的灯笼,一只还有明显的踩踏痕迹。
丰城处于大陆中部,虽不如极北严寒之地,但是今年的雪下得分外妖娆,老人们说这是五十年来最大的一次雪,今年的丰城分外冷。
除夕早上,丰城的衙役特别忙碌。
“这黄掌柜怎么就莫名奇妙地死了呢?”
“黄掌柜的当铺生意做得也算规矩。”
“哎,谁知道呢。”
“据说他死的时候身上一点伤口都没有,衙门的仵作都检查不出来是怎么死的。”
除夕日出了命案,衙门的捕快都十分郁闷。到了现场,发现财物也没有失窃,人死得也很奇异。
仵作检查了几遍尸体,也没个所以然,就吩咐人把尸体运回了衙门。
人群围在街口出命案的当铺前,衙役们不停地驱赶,但时不时还有看热闹的人聚过来。雪依旧下得很大,但是好奇心驱使不少看热闹的人来到了街上。
杨帆只是路过,他本身就是一个不喜欢热闹的人。
本来他可以不走这个街口,但是大雪中他只看到这条街上还有一家开门的酒馆。
他已经赶了十三天路了,干粮虽然还有,但是酒却已经停了三天了,这对他来说简直比死还难受。他压低了帽沿,朝酒馆大步走去。
匆匆走过人群,来到酒馆,他找了个最里面的位置坐下,要了壶烧刀子和一些小菜,并让伙计把随身酒壶装满。
酒一上来还没等菜,杨帆就一口气喝掉了半壶,腹中一股热腾之气流遍全身,酒虫暂时被压下去了。
杨帆记忆中是第一次来到丰城,或许不止一次,他去过的地方实在太多,喝醉后到一个地方都是无法记住的。
杨帆二十六岁了,长年漂泊,他注定比常人长得更沧桑些。黝黑的皮肤,胡子拉碴,如果不看双眼,他在人群中往往是最不起眼的一个。
可是他的双眼是蓝色的,深邃的蓝色,看过一次总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三年前除夕,也是大雪纷飞,在盛城郊外一个破庙中,一个双眼红色的少年,一壶烈酒,两个人喝。
“三年后的今天,来丰城找我,我请你。”
“好。”
三年之约,丰城,杨帆思索着来这里再会这个少年。
2.除夕再遇
杨帆在酒馆喝掉第六壶烧刀子的时候,微醺未醉,这是他喜欢的状态。
付酒钱的时候,老板看到了杨帆那双碧眼。或许开酒馆的人,常能见到南来北往的人,老板一惊后,也没太多在意。
还好没有因为是除夕多收酒钱,不然杨帆身上的盘缠还真是所剩不多了。
酒足饭饱后,杨帆准备离开酒馆。
看来今天是否能遇到那个少年还真不好说,他也不过分在意,还是先找个落脚的地方,毕竟大雪天在外面冻上一夜着实不是好受的。
除夕夜大多客栈也都关了,和老板打听了下,城内的地乾观能收留一些外来的过客留宿,只要不折腾,还是能安分过几晚的。
多年的风雨漂泊,能有落脚地,杨帆从不挑剔。
刚出酒馆门口,发现当铺门口比刚刚围的人更多了。突然一个衙役慌张跑过来,一脚深,一脚浅,几乎快要摔了,嘴里还大喊着。
“不好了,老郑头和竹杆也死了,也死了……就在后巷……后巷……”
“走,带我去。”一个青年闪出人群,瞬间扶住了慌张衙役。
好功夫,青城派的瞬步在这青年施展出来已有八九分火候。
难得一个捕快有那么俊的功夫,因为这个年轻捕快,杨帆突然也想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不喜欢热闹,不代表不喜欢多管闲事,何况他管的闲事已不少了。
杨帆跟着一众捕快衙役来到了后巷,尸体已被大雪埋住了大半。仵作简单检查后,没有明显伤口,和黄掌柜的死状几乎一样。
年轻捕快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尸体,眉头微皱。
“许绍,老郑头和竹竿怎么死的。”一个穿着捕头装的中年人问道。
“应该是震断了心脉,可是外表没有痕迹。”
“是个高手啊,看来丰城不太平了。”
“刘头,你怕了?”
“呵呵,我怕了吗?谁在老子地头搅事,肯定让他不好过。”
不少路人从当铺门口赶到了后巷,看热闹的人总是不会少,不少人就会有不少议论。
“刘城大捕头都来了,这可是咱们城里的第一捕头啊,听说当年可是在京城的捕头,这凶手肯定跑不掉了。”
“是啊,城里好几年没出这种命案了,又是除夕夜,听说初三二皇子还要来丰城巡城呢。出了这事,这些捕快肯定要花大力气了。”
“哎,希望他们别折腾太大,大过年的,谁都想安生过年。”
“凶手都没抓到,咋安生啊?”
杨帆压着帽沿听路人讲着。他认识刘城,确切地说,他是刘城的小师弟,想不到在丰城还能碰到个熟人。
杨帆不想和刘城碰面,这个闲事既然有刘城,他也不想再掺和,转身想走。
刚转身,就觉后背有一寒锋划开。这不是风雪,这是冲他来的,他条件反射地将身体向左一侧,左手已握住寒月。
只是一瞬间,许绍已到他身前,手握在刀柄上,蓄势待发。
前路已被这年轻人封住,身后刘城不偏不倚卡住了杨帆后撤的路。
许绍和刘城的配合不可不说是天衣无缝,反应迅速,位置拿捏的也分毫不差。
杨帆心中苦笑,多年前他和刘城也同样如此配合着拦住过不少人,想不到今天自己成为了笼中人。事发突然,其余捕快反应过来,迅速围住了杨帆。
刘城突然出手,一双铁掌朝杨帆右侧拍来,手上功夫练到一定程度足以媲美任何一件神兵利器。
刘城在这双铁掌上已沉浸了二十余年,之前就清楚这双铁掌的厉害,杨帆不敢大意,更何况同一时间,许绍的刀也出鞘了。
寒月出,左手寒月抵住许绍的刀,右掌轻推,轻触后借力,撤步弹出两人包围。
可惜还未落地,许绍瞬步粘了上来,寒月和许绍的刀再一次碰撞,两人闪电间过了五六招,雪依旧很大,一众捕快甚至都没看清两个人之间的交手。
第十一招,杨帆故意卖了个空挡,许绍横刀一劈,杨帆闪过跃起,用寒月刀柄击中他左肩,许绍退,杨帆也退。
两人隔了十来步,当许绍提刀准备再过去的时候,刘城用铁掌按住了他的刀。
“帆师弟,你变了。”
“你也变了。”
“以前的你可不会用刀柄去刺人。”
“以前的你也不会出手只出四分力。”
“哈哈,和师兄再去喝一杯。”
杨帆无法抗拒酒的诱惑,但是今天他隐约感觉会碰到那个红眼少年。他本来就是来找他喝酒的,有时候喝酒也有个先后顺序。
“不了,你这边还忙凶杀案呢,我就不烦扰了,闲时再聚吧。”
说完杨帆头也不回消失在风雪中。
“刘捕头,为什么让他走?”
“他要走没人留得住。”
“这个年轻人是你的师弟?他很强,要是用剑的话,我应该还能和他好好较量一番,可惜今天衙门的刀着实用不顺手。”
“哈哈,别在意,他又成长了,没人能预期他的成长。”
“他不是凶手?”
“不会,他不轻易杀人,更不会杀不会功夫的人,除非……”
刘城指挥捕快把尸体都运回了衙门,真是棘手的案子。
傍晚,杨帆在街边的酒馆又打了一壶烧刀子,买了花生和牛肉,边走边喝。
今天着实有点醉了,因为他今天看到了熟人,三年前的熟人,他不想想起以前的事,所以把自己灌醉是忘记过去最好的方法。
迷迷糊糊走到了地乾观前,果然大概有个十来个过路人在这里借宿,三两人一伙围在火炉旁,除夕夜在这里过夜的都是可怜人。
门外大雪纷飞,鞭炮声不停,门内三两做伴,喝着廉价的烈酒,偶尔几声咆哮,偶尔几声哀怨。
他们或许没有家,或许不能回家,吃不上一口年夜饭,享不了一份团圆,鞭炮声就更让人惆怅了。
杨帆一个人喝着酒,入夜后,昏昏欲睡,看来今天是遇不到那个少年了。杨帆裹了裹皮袄,准备在墙角窝一晚上。
“你果然来了丰城。”一个青年悄无声息地来到杨帆身边。
虽然喝了不少,但是能悄无声息来到杨帆身边,着实让他吃了一惊,不过瞬间杨帆就又恢复了那种昏昏沉沉的状态。
“还有半壶,留给你的。”
青年接过酒壶,一口喝下去了一半。火光映在青年脸上,和三年前相比,少年已长大,身材高了不少,比杨帆都要高出半截。
一身锦衣,应该来自大户人家,双眼已不像三年前相遇那次那么红,现在的双眼是黑红色,不再像之前那么诡异。
要不是脸上基本轮廓还在,杨帆差点以为自己喝多了认错人。
“你果然是个守信的人。”
“可是你不守信,今天还是我请你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