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叶红茶
01
那一年，孙璐只有十八岁，高一还没读完，就被后妈赶出家门。后妈给她一张火车票，让她过年带三万块钱回来。
“你看看，这火车票得一百多块钱呢，不好好挣钱你都对不住我！”后妈的眼神充满了不屑，就像是在赶一只流浪狗。
孙璐知道，是弟弟，也就是后妈和父亲生的孩子，他要上幼儿园了。后妈指定要上镇上最好的幼儿园，还要送弟弟去学跆拳道，用她的话来说，弟弟是要给她们家继承香火的，可得好好培养。
家里的条件谁都知道，父亲起初不同意，后妈怄了好几天的气才说动了父亲。
孙璐不想说什么，妈妈死的那一天她就明白自己失去了一生的庇护。
那天，父亲骑上他那破旧的二手摩托车送她去了火车站。临行前，父亲递给她一只崭新的按键手机。
“璐璐，别怪我，我给你买了部手机，在外面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你去了那边，你阿姨的亲戚会照顾你的，别担心。”
孙璐点点头，看着眼前的男人，既熟悉又陌生，父女俩从来没有好好说过话，后妈进家后，两人的关系更是如履薄冰。
就在车上，孙璐咬咬牙，心想一定要在外面闯出一番天地，她要成为不依附任何人的女强人。
可刚下了车，她的头还尚且晕乎乎的，就被身边一个男人扬手给了一巴掌。
“臭婊子，老子对你那么好，你还想带上我的钱跟野男人私奔！”
孙璐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男人和他的同伴扛起塞进了一辆面包车。
02
在民风淳朴的农村长大的孙璐，哪里见识过这些，她以为最恶不过是后妈丢下的一大堆要洗的衣服，寒冷的冬天，她的手伸进河里，去搓厚厚的棉袄。
车门被重重关上，一块毛巾捂住了她的口鼻，孙璐的世界整个坍塌了。
车子几经颠簸，孙璐的脑袋就没清醒过，等她彻底醒来，眼前是明亮的天花板，跟漆黑的车里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不远处的凳子上坐了个男人，约莫三十多岁，一边抽烟一边看着她。
孙璐忽然惊觉，她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口干舌燥，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男人走过来递给她一杯水，孙璐咕咚咕咚喝完，她问他：
“你是谁？我在哪里？”
男人坐到床边，不紧不慢地说：“我是你丈夫，从今以后我们会在一起生活。”
孙璐感觉到天旋地转，男人的话证实了她心里最恐怖的那个想法，她被人贩子给卖了。
她才十八岁，什么美好的事物都还没经历过，上天已经把妈妈从她身边残忍地夺走了，如今，自己也被命运无情地作弄。
想到这，她的眼泪倏地落下，她哀求着眼前的男人：
“求求你放了我吧，我爸爸会给你很多钱的，真的我不骗你！”
男人看着她的眼睛，一言不发，这让孙璐心里产生了浓浓的恐惧。
她不停地流泪，希望这是个有良心的人，可以放了她。
03
可她太天真了，既然她被人贩子送到这个家来，就说明这个男人一早就有买女人的打算，又怎么会愿意放了到手的猎物。
孙璐坐在床上，紧紧抱着腿，浑身直哆嗦。
“你刚来，还不适应，好好休息吧。”
男人说完就出去了，孙璐听到了房门落锁的声音。
她绝望了，她的青春年华还未绽放就要枯萎了，匆匆离学，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告诉自己暗恋的男孩，她喜欢他。
孙璐想找到自己的手机，找了一圈都没发现，才笑自己真傻，肯定在车上就被拿走了。
她一夜未眠，害怕男人什么时候会突然出现，等到早上，她的眼皮早已开始打架。
男人送来了一碗面，浓浓的香油味，刚睡着的孙璐就被馋醒了，饥肠辘辘，还是在火车上啃的面包。
男人见她盯着碗的胆怯样竟笑了，这一笑让孙璐想起了自己的爸爸，小时候他也是这样对自己笑的。
那天晚上，男人再次来到屋里，孙璐躲到床脚，紧紧裹着被子。
“我是买你当老婆的，你乖乖听话，我不打你。”男人边说边脱去了外套，孙璐吓坏了，她跳下床往门边跑去。男人一把揪住她，把她扔到了床上。
孙璐哆嗦着，嘴里喊着“不要”，可男人还是紧紧箍住了她的身体。
“我说过了，我不想打女人，你听话一点，我会好好对你。”
男人说话的热气喷薄在孙璐耳边，她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那天晚上，孙璐失去了一切，她再也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她明白了人心的恶无穷无尽。
04
后来她才知道，在这偏僻的地方，很多人都是花钱买老婆，村民们对此都习以为常了。
男人叫大树，在这附近的村庄做木匠，有一副好手艺。大树二十岁的时候父母误食了农药双双毙命，附近的女孩都不愿意嫁给他，说他命硬，克父母，说不定还克妻。
无奈下，大树眼看着年纪渐渐大了，只好通过人贩子买个老婆。
这些话是隔壁的大娘说的，刚开始那几天孙璐天天以泪洗面，大树只好让大娘来劝劝。
“姑娘，我们都知道你可怜，可人就是这个命，你再怎样，能争得过命吗？”
“大树这孩子不错，要不是没了父母，他也轮不到这地步，我看你也是个好姑娘，你俩把日子好好过过，条件不会比人差！”
孙璐缩在角落，一句话不说，女人叹了口气出去了。
这个屋子就像是一座笼子，关得她喘不过气来，她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她要逃出去。
大树每天晚上都会跟她一起睡觉，所以她只能趁白天大树出门做工这个机会。
“我，你明天走得时候可不可以别关门，我，我怕……”孙璐背着大树，一句话说得吞吞吐吐。
大树刚要睡着，听见孙璐的话又清醒了，他好奇今天孙璐怎么愿意跟他说话了。
“我不想吃面条了，我想做饭吃，明天我跟大娘一起去买菜，做好饭等你回来吃可以吗？”
大树听孙璐这么说，心里还是高兴的，他以为这小姑娘终于想通了。
可转念一想，他还是放不下心来。
05
第二天，大树说是出门做工，可实际上喊了几个弟兄躲在村子附近。
令他意外的是，孙璐规规矩矩，买了菜回家做饭，一路上还哼着歌。
大树挠挠头，琢磨着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第二天孙璐依旧如此，大树发现她对自己的态度缓和了许多，不再充满了害怕和憎恶。
晚上大树和孙璐躺在床上，深秋的夜里有些凉，大树紧紧搂着身旁的女人。
自打那一天，大树与她有了夫妻之实，他看着孙璐小小的身体像是含苞待放的花朵，第一朵花蕊给他摘了去，大树就对孙璐充满了怜爱，得知她才不过十八岁，每每行房时都小心翼翼。
大树觉得自己爱上了这个小姑娘，这么多年来这是第一个带给他温暖的女人，也将是他从今以后共度一生的妻子。
孙璐的厨艺很好，大树每餐都要吃两碗饭，席间他会问大树这村里的情况，大树一一相告。
孙璐要开始行动了，那天她买好菜，看着大娘进了家门，扔下菜，跑到小路的尽头，跳下了矮坡。手臂上被树刺划得鲜血淋漓，可她顾不上疼，撒起腿就往前跑。
她不知道要往哪跑，只能凭着自己的感觉向着村子对面的远处奔去，她大口喘着气，不敢停下步子。
就在她以为快要逃脱牢笼时，几个男人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06
她被送回了大树家里，大树回来的时候就看见院子里站了一排人，孙璐瘫坐在地上，衣服上干涸的血迹甚是醒目。
大树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村里有一半的媳妇都是买的，几乎每个人都会逃跑，有的人还不止一次，所以村民们对此早有防备。孙璐想逃出去，简直比登天还难。
“大树，你这个媳妇不老实啊，你不会没对她动过手吧，听哥一句，女人是要打的，不然怎么会听话呢！”村民们嚷嚷着，恨不得让大树当场剥了孙璐的皮。
大树送走了村民，一屁股坐在地上，抽起了烟。
孙璐低着头，不敢看他，这次逃跑失败的后果，是她没想过的。
抽完一根烟，大树像是想起了什么，来到孙璐面前，拉起她的手问：“流血了？疼不疼？家里有药，我给你上药。”
孙璐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她以为等待她的会是一顿拳打脚踢，或是一顿鞭子。
可她错了，大树轻轻地给她上药，心疼地吹着那些伤口。
孙璐流下一行清泪，这次，她是发自肺腑地为自己流泪。她是有家，可懦弱的父亲，蛮横的后妈，她对他们早就不抱希望了，她以为会成为后妈赚钱的工具，后半生浑浑度日罢了。
只是如今的样子，她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她心里清楚，大树对她是好的，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任凭她任性，却从不打不骂。
如果就这样过下去呢，是不是也会挺好的。
孙璐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大跳，回过神来，发现大树正盯着自己看，她羞着别过脸去。
07
孙璐不跑了，她认命。
当她用心感受周围的一切，仔细给大树清洗衣服，她发现这样的生活也别有一番滋味。
至少她不必胆战心惊，害怕后妈什么时候会突然发脾气拿她出气，也不必周旋在父亲跟前听他说着违心的话。这样，挺好的，虽然心有不甘，可也只能这样了。
她对大树敞开心扉，说起她的过去，回忆她的妈妈，妈妈在的几年，是她最快乐的时光。
“璐璐你放心，我们以后的时光也是最快乐的。”
大树从树上摘了枣子，递给她说。
来年春天的时候，孙璐怀孕了，大树高兴得恨不得为她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孙璐白天在家无聊，大树给她买了部智能手机，大树说这是苹果的呢，他们说这个好用。
孙璐笑了笑，她看着路边的油菜花，若有所思。如今，她真的成了这个村里的一员，一个最平凡的妇女。
冬天的时候，孙璐生产了，一个瘦瘦的女娃，粉嘟嘟的，大树疼爱得不得了，说这肯定是他前世的小情人。
大树不再出门做工，接了些手艺活，院子里堆满了木材器具。
孙璐做饭，大树就带孩子，一家三口过得其乐融融。
08
看着大树逗弄孩子，孙璐的心里充满了温情，他感动于大树的细心和温和。
如果他们不是以这样的方式相识，或许她会成为众人羡慕的对象。她想。命运波涛汹涌，如果能这样平淡过一生，也不失为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