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连山蒂
前天是农历立夏,山东大部分地区雨势不小,我的家乡也不例外。
早晨逛菜市场的当口,我意外听闻迎春儿的死讯,震撼之余,微微心痛,不觉想起这几年他带给我的记忆,伴着湿泥土独有的土腥味,在我的脑海里激荡翻滚……
一、新厕梆子调
八年前,牛马庄几块公地被工厂买去,村委一合计,便用这钱修了条新路,还在村北头盖了个公厕——白瓷砖红瓦片,说是响应政府建设新农村的号召。
剩下了部分钱,当时的村支书就提议,专门雇用一名村民做这厕所保洁的工作,无人反对。
明眼人知道,这是领导班子对迎春儿的安置,毕竟周边村子可没有哪个人是靠乞讨度日的。更何况迎春儿虽然智力低下,但还是有优点的,最起码他爹娘给他留下的老房子每天都能保证干干净净的,即便院子里那把笤帚又黑又秃。
我与迎春儿的初次见面,便是在他初就业的这间新厕里。
那时初中放暑假,我去牛马庄与同学见面,步行至村道旁新厕,却听见里面传来熟悉的家乡梆子曲调,抑扬顿挫,毫不虚掩,倒像是路过了集市的戏台子,除却没有配乐。
好奇心趋使我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长得瘦黑精壮、个子不高脑袋略大的男人,穿着一套旧工厂服,大概比我大个十多岁。看到我进去,他愣神了有几秒,然后停了嗓儿,也不与我对视,依然弓着腰拿着拖把不紧不慢地操作着。
看空气凝滞到水声潺潺清晰可闻,我不由自主打破了气氛得尴尬。
“你唱戏唱得很棒啊!学过么?”
有点意外,响应我的,似乎只有周边墙壁传来的回音。
过了足有十秒,我大概得到了回应。
“呵呵呵呵,迎春儿好棒。”
这是一种憨到家的笑声,甚至让我感觉自己被捉弄了。只是看他略显呆滞的眼神,让我知道,真相似乎并不是这样。
正是这一天,我在同学的口中,得知了迎春儿其人。
二、生锈的存钱罐
迎春儿在牛马庄,是个名人。
他排行老三,家里老小,在他出生那天,村子里放了五大挂万响炮仗,父亲看着虎头虎脑的婴儿老泪纵横。
高龄的母亲为了生他,落下了病根,药钱花光了积蓄,依然没有续命到迎春儿说话那天,便撒手人寰。两个大他十多岁的姐姐,早早离开了家,也是为这一贫如洗的现状减轻负担吧。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小迎春儿六岁就可以自己做饭烧水,院子每天打扫得干干净净,还会操作大门口的石碾,这在整个村子里都是少见的。
他父亲每周六都能从工地回来一趟,而这一天,也正是迎春儿最快乐的一天!因为这代表他又可以没心没肺的玩耍了,运气好还能碰到戏班子巡演,跟伙伴们买几串棉花糖,津津有味的品一晚上。
在他上小学的第一周,父亲给他买了个铁制存钱罐,外面绘着当时著名的卡通形象——美猴王。这可是迎春儿的法宝,别人都碰不得。
迎春儿聪明好学,每次考试总是班里前几,这是他爸爸经常炫耀的地方。
如此的日子虽然过得清贫,但这个家,温馨幸福。
直到,迎春儿的十三岁。
那年,他两个姐姐先后有了自己的孩子,便也不常回家了,他父亲去了更远的地方接工程,一个月都回不来一次。
家里的电器没多几件,倒是有一部老式电话,在整个庄里都少见。
那是临近暑考的一天,从未迟到过的迎春儿居然迟到了。
班主任老师一直等到上午第二节课结束也未见他出现,赶忙通知了迎春儿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