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换了一番茶果，秦书婉才装作不经意感慨道：“这些日子总是听书是传言，想不到这个宁大小姐是真的没死。”
一面往马棚走，因是晌午，四下里的人都忙着自己的事，也注意不到这边，香茗忍不住道：“这次来京的那个宁小姐，莫非就是容公子在引州心心念念的那位？想来是颜禾这老家伙找来讨好他的，那小姐怎么办？”
颜禾在被容启数年的稳扎稳打风格影响下，现在又遇上宁悠这个不按套路出牌的，深觉自己受到了洗礼，听到什么都不会再吃惊了。更别提这是个好机会，很是积极分析道：“自然是李怀。”
香茗自知此话太大胆，当即羞愧低了头
她抱膝，埋进臂膀里闷笑了一声：“但是，如果屈从这种不现实，被世界改变也太难看了。所以，我觉得你昨日的主意还不错。”
“你真是……”
宁悠心下恍然，所以，先是红袖添香的知己侍女，现在是大度温柔的正房大小姐？
有些咬文嚼字的，对着冤情二字分析开，觉得颜禾不一定在说自己被孟潜冤枉，倒更有可能是指宁大小姐。
大当家颜禾对外表示，“孟潜说的都是屁话，他打算带着宁大小姐回京，向皇帝陈述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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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悠摇头：“有些事情实在匪夷所思得没道理，我总要给自己找点乐子吧。”
这话一出，高斯与安培就愣住了，刘顿松开缰绳，啪地一声捂了脸。
香茗心里想着，替自家小姐探测敌情，一下被宁小姐的容色晃了眼，还没反应过来，小姐直接就窜上去和情敌见面了。
如今知道孟潜只是一个替人打扫战场的，自己的身份也被孟潜大白天下了，宁悠便打定主意将计就计，既然有人想要“报恩”，她就亲自过去见见。
这一声别别扭扭。却还是应承了他的计划。
刘顿道：“要回老家了，你开不开心？”
颜禾走过来，一眼扫见前头相对而立两个人，又瞧着她挑眉，一时间面如死灰，连忙接了容启手中的匣子，催促他快过去。
以苏紫喜欢孩子的劲，她要真有姐姐，肯定是不会轮到现在来跟她相认。
她哼道：“我可是男女主的闺女，小说主角只会长头发这种诗情画意的部分。”
陆如诲知道后就掀了桌子。
秦书婉：“……”
宋符这老头在一边唯恐天下不乱嚷道：“徒弟，你不是独女吗，何时多了一个姐姐的？”
宋符一巴掌盖上他的后脑勺：“为师何时说过这话，又想砸我的招牌。”
容启拧眉思索半刻，才同宁悠一本正经道：“京中七弯八绕都是有亲戚关系的，我方才算了一下，按辈分，你应该叫她大姨。”
哪知下一刻，秦书婉面上染上了一片霞色：“容大哥如此优秀的男子，日后自然是会有许多妻子的。”
她很是遗憾长叹一声：“你怎么发现的？”
容启似乎没有瞧见秦小姐，走过来后就一门心思替她解绳子。
虽说本朝没有多么严重的礼教大防，女子也不是不能外出，所以心心念念的人回来了，会跑到颜府来等人家，香茗也可以理解。
很快又有人发现颜禾说的是回京，结合籍贯名字，全天下独他一个。
实话说，这个人不说话的时候，确实很赏心悦目。
这一声似叹似笑，带着几分爱得紧了又拿她无可奈何的纵溺，低哑好听。
颜老夫人总算缓过气来，想起方才听的话，凝目看去，就见这姑娘生得颇端庄秀丽，一举一动都是大家风范，很是喜欢，问道：“这是哪房的姑娘？”
他沉静看她，突然探了手，掬了一缎发。
这次褚圭能这么热心，应该也是想要借将她从险境中救出一事，好获得宁宸旧部支持。
宁悠出于对同门的人道主义关怀，拍板道：“那就去京里吧。”
宁悠现在使唤颜禾非常顺手。
秦书婉面带微笑，声音很是温柔：“想必这就是妹妹吧？”
李怀就不同了，有眼睛的都知道他爱慕她娘，她爹还是人家的救命恩人，不论怎么说，就凭着那张脸，他肯定也下不了手。
“休要胡言！”秦书婉冷声道。
这话很短，透露的信息很多，成功把那些摩拳擦掌打算来引州捞便宜的人放了鸽子。
颜老夫人听了，愈加亲热，叫人直接将她的凳子挪腾过来，拉了她说话，将家中众多嫡亲的孙女也比了下去。
见她气恼的样子，容启微不可见笑了，顺手把书签放回打开后就一页未动的书册，这才掩卷起身，将她按在榻上坐好，抖开了一块棉布，半跪在榻上，将她整个笼住，将领口折好时，骨节不小心蹭过脖颈，滞了滞，若无其事移开了。
有人起身过来低呵了一声，见她们总算冷静下来，从容不迫指点几位大丫鬟分工，又是拍背又是递水。
容启还未说完，她便伸手来拧他，扭头看着他。湿发在月白的布上顺服铺展开，像是一块上好缎子裁的披风，又如阴翳下寂寂开的黑色的花，映得人更欺霜赛雪、惊心动魄的好看。
褚圭这些年处境被动，身边的人对他不上心，他自己也跟着自暴自弃。但是当年能让宁宸瞧中，把江山甩给他，想来天赋颇高，在那个位置坐了这么多年，应该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颜禾最后总结道：“若是见褚圭，只怕凶多吉少，而且京中情况复杂，还是李怀要靠谱许多。”
春暖花开时节，牛头寨终于有了动静。
一边亲近的丫鬟笑了：“老夫人，这是宰相家的书婉小姐。”
这语气，端的是主母风范。
容启很意外：“经过五年前的事后，你还能将这个世界看成一本书？”
而且京里仇人更多啊，全都是令尊令慈的老熟人，谁知道有没有得罪过，指不定当年的幕后黑手就在京里呢。比起来，结庐教书的李怀那肯定要消停安静。
“不行！”
“你现下像是个行走的水鬼，我近视，还不瞎。”
按说好好的大家小姐掌上明珠，在人前扮睿智贤良也行，但是她们小姐好像是真心这么觉得的，还认为大家姐姐妹妹要平等相处。
她的心里就跟着那剪断的发一样，细碎地沙沙作响。
宁悠有心吓唬他，最好叫他那副样子变一变，便捧了发蹑脚过去，还未走近，已被他发现了。
不等她回话，那秦小姐又上前来，亲亲热热拉了她的衣摆：“妹妹当真好看，也难怪叫容大哥心心念念这么久。”
宁悠不在引州，就算拿下引州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香茗一时间觉得自家小姐脑子有坑。
因为太过不敬，香茗好不容易驱散开这个念头，下一秒又陷入了对自己人生的怀疑中。
宁悠到时，就恰好见他手中捧着一本《河防通议》，挺直的半边身子就在点点斑驳光斑里，面容清俊，若有所思时，眼眸显得格外幽深。
她一个小丫鬟都知道这世道是一夫一妻，妾怎么也越不过妻去，若是许多妻子，还各个平起平坐的，岂不是要乱了套。自己还是女人呢，就上赶着给未来姑爷找理由了，哪里人人都能如她这么善良大方的，连她们胡同最没脾气的张大娘都知道拈酸。
颜禾现在听到他问自己开不开心就浑身不自在，总觉得自己又要倒霉。
引州忌讳这些，也只有容启这个无神论者同意了，在宋符的掐算占卜下，非要出了正月。正好今日天气晴好，容启叫人搬了榻在院中，叫她先去洗头发，自己坐在常青树荫下看书等她。
她微笑道：“给你个在天下人跟前洗脱罪名的机会，你说看看，我是去投奔哪位‘叔叔’比较好？”
宁悠闻言，乖乖巧巧唤了一声姨。
所有人下意识顺着声音看过去。竟然是微生，他这时被盯着了，脸上一红，支支吾吾起来：“前些日子，师父算过了，这一阵不能往那边走……”
颜老夫人长叹道：“这个不做正事、游手好闲小子终于回来了，还捅了那么大的篓子，我只知道他喜欢和一些地痞闲人来往，没想到连山贼头子都当上了，我们家怎么就出了这么个孽障！”说到后面，猛的咳嗽起来，险些背过气去，这一下来得凶险，一众丫鬟便乱成了一团，不是撞到一起，就是在一边手忙脚乱。
场面一瞬间很尴尬。
宁悠在墓中睡倒许久，个子长了，头发也已经长及膝间，近来一直忙着各项事情，便随便挽了，如今总算告一段落，才念着头太沉，要人替她剪头发。
颜禾却提不起劲。
颜老夫人道：“这已是京里公开的秘密了，说给你听也无妨。那宁大小姐的母亲我也见过，是个天仙一样的人，这一路来，有不少人远远见了，说是与她母亲生得极像，不会有假。”
她做这个决定，容启一行没什么意见，他们本来就是从京中过来的，这次遇见她算是意外之喜，所以多停留了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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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故意道：“你头发这么长了，出来时，指甲岂不是也……”
牛头寨这边已经交托给南宫余柳帮忙管理，问题不大。
微生这个小道士，比起他师父那样坑蒙拐骗的老神棍讨喜多了，很多时候安静听话，在宋符跟前更像一个小受气包，这时突然开口，说不出的古怪。
宁悠仿若未闻，只垂着头摘斗篷，因为系带结成一团，怎么都拆不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