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花婆婆见她躇踌不答,便道:「若你要保全峨嵋派声名,便保不住自己性命。」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枚药丸,「这是断肠裂心的□□,你服下,我便救人。」
金花婆婆彷佛不把丁敏君放在眼里,视之为空气般,只顾自言自语:「灭绝师太,你一世英雄,可算得武林中出类拔萃的人物,一旦身故,弟子之中,竟无一个象样的人出来接掌门户吗?」
金花婆婆大怒,愤然抛下断剑,携了蛛儿和周芷若快步而去。
金花婆婆沉默不语,被点中穴道的弟子正试着运劲通穴,却丝毫不见功效,看来必须金花婆婆本人方始解得。
张无忌会急,她又何尝不是?只是她心里更加清楚此时此刻因急而乱了心智,对事态的发展会带来什么影响。唯有冷静分析,方能解周芷若之困境。急不得,慌不得,更乱不得。
金花婆婆舒了口长气,缓缓地道:「我生平和人动手,只在你师父手下输过一次,可是那并非武功招数不及,只是挡不了倚天剑的锋利。这几年来发愿要找一口利刃,再与你师父一较高下。老婆子走遍了天涯海角,终于得一位故人答应借宝刀给我一用。闻得峨嵋派人众被朝廷囚禁在万安寺中,有心要去救你师父出来,和她较量一下真实本领,岂知今日来到,万安寺已成了一片瓦砾。」金花婆婆又咳嗽了几声,缓过来才接着道:「命中注定,注定我毕生不能再雪此败之辱。灭绝师太啊灭绝师太,你就不能迟死一天半日吗?」金花婆婆叹气,咳嗽得更厉害了。
周芷若上前施礼,说道:「婆婆万福!峨嵋派第四代掌门人周芷若,问婆婆安好。」
丁敏君啧了一声,大声喝道:「不知害羞,竟自封为本派第四代掌门人!」
丁敏君道:「先师已于昨日圆寂,你在园外偷听了这么久,却来明知故问。」
周芷若的不亢不屈,据理力争,以理服人,让赵敏对她更多了几分欣赏。
周芷若摇头,道:「婆婆凭良心说一句,倘若先师和婆婆空手过招,胜负如何?」捍卫师父与峨嵋,是她的使命,会招来杀生之祸亦得捍卫。
赵敏闻言回道:「留下本派掌门!」然后一跃,使出峨嵋派嫡传剑法的「金顶佛光」,倚天剑剑尖便已在金花婆婆身后,这一招正是她在万安寺中从峨嵋派女弟子手中学得的。金花婆婆听得背后金刃破风之势,放开了周芷若,急转身躯。
被一个来路不明的老太婆当众羞辱,丁敏君自是气不过来,立即拔出长剑,抢上前去,指着金花婆婆怒道:「你这活得不耐烦的老乞婆!」
金花婆婆笑着,便剧烈的咳嗽起来。蛛儿递了一粒丸药过去,金花婆婆接过服下,喘了一阵气,突然间双掌齐出,一掌按在周芷若前胸,一掌按在她后心,将她身子挟在双掌之间,双掌着手之处,均是致命大穴。
「要我相救,那也不难。自今而后,金花婆婆和我这徒儿所到之处,峨嵋门人避道而行。」金花婆婆道。
丁敏君大怒,刷的一剑便向蛛儿分心刺来。蛛儿一斜身,伸掌便往丁敏君脸上击去。她这身法和金花婆婆一模一样,但出手之迅捷却差得远了。丁敏君立即低头躲开,她那一剑却也没能刺中蛛儿。
周芷若终归经验浅薄入世未深,虽然学武为时无多,也得了灭绝师太的三分真传,不料莫名其妙的便被对方制住了前胸后心要穴,只吓得连话也说不出来,还要强装镇定。
一直在丁敏君身后的静玄师太上前,合掌恭敬地道:「贫尼静玄,参见婆婆。先师圆逝之时,遗命由周芷若周师妹接任掌门。只是本派之中尚有若干同门未服。先师既已圆寂,令婆婆难偿心愿,大数如此,夫复何言?本派掌门未定,不能和婆婆什么约会。」静玄师太这番话不亢不卑,连赵敏也暗暗叫好。
金花婆婆闻言,竟露出一丝笑容,道:「原来定下继任的掌门人,那好极了!是哪一位?便请一见。」其语气比对丁敏君说话时客气得多了。
「很好,挺有骨气。这□□么,药性一时三刻也不能发作。周姑娘,你跟着我,乖乖的听话,老婆子一喜欢,说不定便给解药于你。」金花婆婆说着走到那些被打中穴道的峨嵋门人身旁,在他们身上敲拍数下,顿时四肢酸麻,一时仍不能动弹。
果然,金花婆婆并无生气,反倒哈哈大笑,说:「灭绝师太也不算怎么走眼啊!你这小掌门武功虽弱,性格儿倒强。嗯,不错,不错,武功差是可以练好的。不过呐,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说罢,还似笑非笑的看了眼丁敏君。
金花婆婆瞥了一眼,随即笑道:「怎么样?」
张无忌见情势危急,再次要跃出阻止,赵敏有点无奈,这人有够笨了。只好拉着他,在他耳边低声道:「傻子!假的,不是□□。」张无忌一怔之间,周芷若已将丸药送入了口中咽下。静玄等人纷纷呼喝,却因被金花婆婆点了穴道动弹不得,无法出手制止。
金花婆婆怒道:「灭绝老尼徒仗宝剑之利,又算得甚么?」
「你能拿到屠龙刀,倒也好了。我就在大都等你,容你去取了刀来再战。」赵敏得意地笑着。
赵敏摇头,笑说:「不必。你跟我来,我保准你的周姑娘安然无恙。」
丁敏君手中长剑的剑尖距她胸口不过三尺,却不敢贸然向其刺去,只骂:「老乞婆,我就不说你又能怎样?」
周芷若的性命就在金花婆婆手中,可是师父的威风又怎么能丢在她手上?一想到师父,便有了勇气,举起右手道:「这是峨嵋派掌门的铁指环,是先师亲手套在我的手上,岂有虚假?」顿了顿又接着说:「金花婆婆,先师虽然圆寂,峨嵋派并非就此毁了。我落在你的手中,你要杀便杀,若想胁迫我做甚不应为之事,那叫休想。周芷若虽是年轻弱女,既受重任,自知艰巨,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
金花婆婆怒道:「我若有屠龙刀在手,你岂能挡得了我十招八招?你敢随我去一试么?」
蛛儿冷笑道:「周姊姊为人很好,我在西域之时,多亏有周姊姊的照料。若她不配做掌门人,难道你配么?你再在我婆婆面前放肆。瞧我不再赏你几个嘴巴!」
「本派门户之事,不与外人相干。小女子既受先师遗命,虽然本领低微,却也不容外人辱及本派门人。」周芷若说。
金花婆婆折返到周芷若身旁,咳嗽了几声,道:「周姑娘,你们峨嵋派的武功,比之金花婆婆怎么样?」
金花婆婆笑了笑,道:「周姑娘,你这掌门人委实稀松平常,难道尊师竟将峨嵋派掌门的重任,交了给你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么?」
嗯,赵敏的脸容稍微放松下来,扭头看到周芷若脸色苍白,额上渗有汗珠,想必早已害怕得六神无主,只是硬着头皮故作淡定而已。不禁皱起眉头,真苦了这小姑娘。转念又想到,峨嵋众同门本来都认为周芷若资历浅、武功低,因而瞧不起她,但此刻周芷若竟不计前嫌,挺身而出救丁敏君,在强敌挟持下仍不灭峨嵋威名,心中定会对她起敬佩之意。赵敏笑了笑,也算是因祸得福,他日周芷若真当成了掌门也能服众,叫弟子听命于她。至于丁敏君,势力此消彼长,要作反也搞不出什么花样。
张无忌闻言,脸上竟泛起羞红,幸而月光不明亮,赵敏该看不见。
金花婆婆拉着周芷若的手,道:「你跟着我去,婆婆不会难为你。」周芷若尚未回答,只觉一股极大的力道拉着自己,身不由主的便腾跃而起。静玄抢上欲待拦阻,蛛儿便来袭,静玄闪身一避,回头只听得蛛儿格格娇笑,早已越墙而出了。
张无忌道:「咱们再追!」
蛛儿看得急了,解下腰间长剑,掷给金花婆婆。赵敏疾攻七八剑,到第九剑上,金花婆婆不得不以兵刃招架,擦的一声,长剑断为两截。金花婆婆脸色一变,喝道:「小妮子到底是谁?」
金花婆婆惊怒之下,欺身再上。赵敏知道自己武功可跟她差了一大截,不敢和她拆招,只是挥动倚天剑,胡乱使出在万安寺中所学习到的各派剑法,每一招均是各派剑法中的精华所在,每一招均具极大威力,再加上倚天剑的锋锐,金花婆婆心中惊讶无比,一时竟无法逼近。
张无忌当年医治过不少伤在金花婆婆手底的武林健者,知道这老婆婆下手十分毒辣,想出手相救,却又怕救了周芷若,却得罪了蛛儿。蛛儿对张无忌甚好,且是他的表妹,厚此薄彼可不行。
周芷若心想同门的苦楚,那怕再多一时三刻也是难熬,忙道:「婆婆且慢!我这几位同门师姊师兄,还请解救。」
金花婆婆咳了几声,笑说:「你们的人再多十倍,又有分别么?」突然间放开了周芷若,身形在凉亭周遭飞快的转动,除了偶尔传出几下咳嗽之声,便几乎无法确定她的位置。峨嵋众人长剑齐出,竟没一剑能刺中她衣衫,众人在还没来得及反应之时便已一个接一个被打中穴道倒地。打穴手法之怪异,便是张无忌亦从未见过。
服下药丸便是死路一条,周芷若沉思,现今唯有服下药丸才可救师门于危难 ,虽负了师父临终的嘱托,却终是尽力达成了最终的目的,一切为了师门好。
张无忌又想纵出相救了,赵敏再次把他拉住,张无忌不解地看向赵敏,只见赵敏轻轻摇头,嘴巴一张一合,是说「没事的」。
金花婆婆微微摇头,道:「我教了多少次,这么容易的一招还是没学会。看仔细了!」四掌段落分明地打在丁敏君脸上,人人都瞧得清清楚楚,但丁敏君全身给一股大力笼罩住了,四肢全然动弹不得,面颊连中四掌,绝无招架之能。若非金花婆婆掌上未运劲力,丁敏君早就得重伤吐血了。
金花婆婆道:「你师父在哪里?」
丁敏君冷冷地说:「金花婆婆,你来干甚么?」口气就是不待见。
蛛儿轻轻拍着金花婆婆的背,向丁敏君道:「我和婆婆经过这里,听得你叽哩咕噜的说个不停,我认得你的声音,这才进来瞧瞧,谁要来偷听你们说话?婆婆问你,你师父是怎样死的?」
赵敏心想,周芷若定然不会答应,她才接掌掌门之位,倘若答应了此事,峨嵋派便无法在武林中立足。一如所料,周芷若也是同样想法,若是答应要求,峨嵋便毁在她手中了。
聪颖如赵敏,金花婆婆又岂料到这么年轻的女子,手持倚天剑又使出峨嵋嫡传剑法,竟不是峨嵋派弟子。金花婆婆当初为了对付灭绝师太,峨嵋派剑法已钻研多时,赵敏出手几招的功力不过尔尔,便以为掌握了她的打法,倚天剑定然手到拿来。冷不防她突然使出昆仑派剑法,金花婆婆武功虽高,也急忙着地打滚,方始躲开,但左手衣袖已被剑锋轻轻带到,登时削下一大片来。
蛛儿笑着点头,似乎要拿丁敏君来练手。丁敏君被金花婆婆的内力逼住,眼见蛛儿这一掌又要打到脸上,又羞又怒。周芷若突然闪身而上,左手伸出,架开了蛛儿这一掌,说道:「且慢!」转头向金花婆婆道:「婆婆,本派同门武学上虽不及婆婆精湛,却也不容婆婆肆意欺凌。」
周芷若被金花婆婆带走,一时三刻,聪颖绝顶的赵敏也想不出金花婆婆意欲何为,不假思索便追了出去。
还在沉思之中,只听周芷若道:「婆婆习武多时,眼下自是你的武功在我等之上,我等尚未能破解婆婆的点穴,非本派武功逊色。本派武功深如大海,不能速成。我们年岁尚轻,自是不及婆婆,日后进展,却是不可限量。」
「本派武功当然高于婆婆。当年婆婆败在先师剑下,难道你忘了么?」周芷若故作淡然地说。
「快追!」张无忌一手拉着赵敏,一手携着小昭,三人同时越墙。静玄等突然见到长草中还躲着三人,无不惊愕。金花婆婆和张无忌的轻功之高,乃峨嵋群弟子望尘莫及。当他们跃上墙头,六人早已不知去向了。
金花婆婆笑道:「妙极,妙极!金花婆婆就此告辞。待你日后武功不可限量之时,再来解他们的穴道罢。」说着携了蛛儿之手,转身便走。
不晓得赵敏有何主意,但张无忌深知赵敏的机灵聪敏,足智多谋,便点头答允。
此时,静玄有所动静,长剑一晃,峨嵋群弟子甚有默契地同时散开,各出兵刃,团团将凉亭围住,似是要解救周芷若。
静玄急忙喝道:「周师妹,不能吃!」
金花婆婆似乎没听到她的辱骂,对她手中长剑也似视而不见,只缓缓的道:「你师父到底是怎么死的?」听她的口气,黯淡失落,倒真像为了故友而悲痛可惜。
赵敏勾起嘴角,果然,周芷若挺身维护的行为获得了同门的尊敬和肯定。
张无忌见她胸背要穴俱被金花婆婆按住,生死已在呼吸之间,却仍如此倔强,怕是金花婆婆一怒,便伤了她的性命,情急之下,竟欲纵出相救。赵敏早猜到他的心思,抓住他右臂轻轻一摇,金花婆婆不会要她命的。
金花婆婆脚下丝毫不停,知道有人追赶着她,笑道:「峨嵋派弟子居然还有胆子追赶金花婆婆,嘿嘿,了不起!」
突然间拍拍拍拍,四下清脆的声响过去,丁敏君目眩头晕,若非静玄师太在其身后扶着,她便要摔倒了。丁敏君定下神,脸上已被金花婆婆左右开弓的连击了四掌。
赵敏对忽然到来的二人全无印象,然而,张无忌一看,一个是佝偻龙钟的老妇,手持拐杖,正是金花婆婆,另一个是身形婀娜的少女,容貌奇丑,便是殷野王之女,即他的表妹蛛儿殷离。张无忌自和她分别以来,甚是想念,不料此刻忽而出现,他大喜之下,竟想出声打声招呼。
丁敏君不屑地哼了一声,道:「这事与你无关,凭什么要跟你说?」
可别看这老太婆病入膏肓的模样,咳嗽连连便以为她命不久矣,这四掌打得丁敏君竟无丝毫抗拒躲闪的余地,其出手之迅捷无伦,手法之怪异,绝非等闲之辈。她与丁敏君相距本有两丈远,但顷刻间欺近身去,打了四掌后又迅速退后,行动快如闪电。
金花婆婆闻言,顿时流露失望的表情,感慨道:「为甚么不等着再见我一面?她是怎么──」话没有说完,就弯下腰不住地咳嗽。
丁敏君冷笑,道:「我师父此刻倘若尚在人世,你也不过再多败一场,叫你输得死心塌──」
赵敏见状,轻捏张无忌的耳朵,在他耳边低声道:「小情人么?别太猴急。」
赵敏一边调整呼吸一边迅速分析现场状况,不让张无忌的焦虑牵动她的情绪。所谓旁观者清,一旦置身事外思考现状,马上便知晓金花婆婆并无意伤害周芷若。从金花婆婆的言行举止中,可观察到她虽无大器度,也非会恃大欺小之辈,对丁敏君恶,对玄静、周芷若有礼,至少不该是乘人之危灭人门派之徒。何况,金花婆婆志不在峨嵋,乃灭绝师太而已。
几招之间已足够她理清金花婆婆意欲何求了,赵敏笑道:「你的屠龙刀呢?」
门人眼见周芷若舍命服毒,相救自己,都是十分感激,有人便道:「多谢掌门人!」
金花婆婆笑道:「这姓丁的女子牙尖齿利,口口声声的不服你做掌门,你还来代她出头么?」
「婆婆劫持峨嵋掌门,意欲何为?」静玄反问。
赵敏招式一转,又是一招峨嵋嫡传剑法「千峰竞秀」。金花婆婆一看便晓得她手中兵刃正是倚天宝剑,心下又惊又喜,伸手便来抢夺。数招一过,金花婆婆已欺近赵敏身前,手指正要搭上她执剑的手腕。赵敏闪过一丝轻笑,「还不骗了你这老太婆?」剑锋急转,使出一招昆仑派的剑法「神驼骏足」,便叫金花婆婆乱了方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