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了要睡，但小姑娘还是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天，怎么都合不上眼。
一方面是刚才的激动没退下去，另一方面也是有点认床，她努力半天只让自己闷热得喘不过气来，最后只能爬到阳台上吹吹风了。
B市高楼多，夜空虽看不见星星，但若隐若现的月光配城市夜景也还是有一番风情的。
她正想着自己一个人赏景未免有点浪费时，上天就派了第二个人响应召唤来节省景色了。
她和旁边忽然拉开落地窗的那个人凭空对视，隔着三五米远，像是不同的世界突然出现了衔接通道，有点不太真实。
根本没注意太多就走出来的邱非：“……巧。”
突然意识到酒店是标间豪华间穿插设计的乔栖迟迟点了下头：“嗯……是挺巧的。”
虽然意外这种巧合，但邱非也没觉得这有什么尴尬的，自顾自拉上了落地窗，动作轻得一点声音都没有。
乔栖立即意会过来：“奇英已经睡了？”
邱非看了眼她，点头：“嗯。”
小姑娘感慨：“好早啊。”
邱非：“是，十点五十分开始犯困，十一点准时躺下，十一点零五时已经睡着了。”
“……呃，好精准的生物钟。”
“比起霸图副队长来说，误差已经很大了。”
邱非跟乔栖讲了下去年集训时几位老前辈玩国王游戏，要求在十一点给张新杰副队长打电话，于是沦落到这种好事的黄少天试着拨了，也通了，可两秒后就断掉了——因为两秒以后，就真的十一点了。
邱非至今都记得那人人都安静如周泽楷队长的场景，连黄少天都不说话了，多可怕。
乔栖看着邱非如同接到了午夜凶铃般复杂的表情，试图建议道：“呃，要不让奇英和小卢前辈换一下房间…？”
“不，这样就很好。”邱非一秒拒绝。
“嗯？”
“因为那家伙的房间我可以想象到。”
“有什么不便吗？”
“零食，零食，还有零食。”
“确实……小卢前辈的话。”
比起和卢瀚文那堆零食住一个房间，邱非宁可和秒睡的人住一个房间，只是要求放轻动作的程度还是很容易做到的。
乔栖能明白他的意思，可也越发觉得奇怪。
她忍不住看了一眼阳台护栏后的少年，犹豫道：“唔，感觉邱非你……不像是非常一本正经的人啊”
邱非顿了顿。
他默默转过头，“……我不正经？”
对方幽静诡异的眼神吓得乔栖立马摆摆手，“不是不是，因为小卢前辈跟我讲过为了芒果布丁想和你换班但被你拒绝的事…”乔栖顿了顿，有些不大好意思，“所以在见到你之前我还以为会是个非常刻板认真的人，是我先入为主了，对不起呀。”
芒果布丁。
邱非拧眉，在记忆里搜索了半天才有点印象。
好像是去年集训的时候？
嗯，是有这么回事来着。
搜索完毕，邱非的眉头也舒展开了，变回了两条起伏接近于零的直线。
这应该是想起来了的意思。
乔栖小声问：“所以我想，是不是有什么原因啊？”
邱非点头：“嗯，有原因。”
“那……？”
“但我不想说。”
邱非低下头，隔过两道阳台围栏与女孩对视。
邱非的眼睛比较像镜子，平静无比，没有其他情绪，但那些缤纷斑斓的色彩又会清晰地倒映在里面，此时那双映出细碎灯光的眼睛就和他本人平淡无奇的语气格格不入。
乔栖怀疑刚才那白开水般平淡的拒绝话语是她的错觉。
结果邱非一秒就否定了。
“你之前推测出了我在哪，穿的什么，甚至是身体状况，那推测我为什么不换班也很容易吧？”
邱非说得理所当然。
乔栖一呆，就像只忽然被人打掉了贝壳的海濑，傻了半天，然后才反射弧超长地委屈起来。
她小声说：“那是因为有依据啊……”
邱非答：“我就是依据。”
“你看着不像呀。”
“不像也是。”
“……好不讲理呐。”
小海濑郁闷呀，也只能鼓鼓腮帮子，低下脑袋陷入到沉思里。
而邱非就在旁边看着乔栖思考，感觉自己可能也是个有病的。
继初识第一天后，他也算是对乔栖的逻辑推理能力深有体会了，那简直像超能力。
邱非上一次见到这种恐怖的分析能力还是在去年听霸图副队长三言两语推理出那局惊悚的国王游戏谁是国王的时候了。
乔栖明显很接近那几位战术大师，但邱非同样发现，乔栖并不喜欢太过展现自己，就算分析能力很出众，若非必要她也不会特地去讲给别人听的。
可正是因为她藏着掖着，邱非才更加好奇了。
对，就是好奇。
这像一桩十分灵验的占卜，充满了迷样的吸引力，让人好奇她究竟能分析到什么地步，是不是那个比自己还了解自己的人。
这很奇妙。
更奇妙的是，似乎只有他发现了的事情。
至少在这个队伍里，只有他发现了她这种异常。
少年搭在栏杆上的手指不自觉摩挲了一下，让金属冰冰凉凉的触感冻结住那份异样，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好奇二字上。
两人间静静流淌着夜晚的时间，乔栖竭力思考，邱非也两手交叠在栏杆上耐心等她得出结论。
乔栖思考了很久才问道：“呃，邱非你是不是之前就认识我呀？”
邱非看了她一眼：“怎么会这么想？”
“因为你见到我的时候，好像表情有点奇怪……”
“嗯，见过一次。”
小姑娘迟疑道：“能说吗？”
“没什么好说的，”邱非说着，转身靠在护栏上，“叶秋前辈退役的时候，你去了嘉世，还拿了蛋糕，那种日子里会带蛋糕去嘉世的人很奇怪，所以注意到了。”
邱非说得简略，可那天让他注意到她的还有她在前台站了得有半个多小时这件事。
那会儿，他还没有成为全日制的训练营学员，完成当天训练内容后就迅速收拾东西走人了，虽然中间路过前台那个提着蛋糕的怪人，但也只是瞟了一眼，没放在心上。
他离开嘉世俱乐部后，因为心情不佳所以也没急着上公交车，倒是在外面漫无目的走了半天。当时街上到处都充斥着那句“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可叶秋却将他最宝贵的十年献给了荣耀”，连路人都在为那个人悲伤，还有人直接在街上大哭起来，漠然路过的家伙倒成了异类。
邱非走走停停，绕了一圈，最后还是回到了俱乐部。
他绕了那么久，整个人都冻僵了，可那女孩就背对大门口一直站在大厅里，经过时甚至能听到她还在哼歌。
空灵的小调悠悠回荡在漆黑的大厅里，与那股悲伤的气氛格格不入，听着简直像是在墓地里唱歌的游魂野鬼。
邱非估计，以嘉世为中心的方圆十里内恐怕只有她才会这么开心吧。
这个人实在是……过于异常了。
“邱非你……”
邱非的回忆被女孩打断了。
乔栖的声音一如那个雪夜里轻哼的生日歌，空灵飘渺，风一吹就散了，也不会惊扰到别人。
“你是不是很喜欢甜品呀？”
果然很异常。
他放下了搭着护栏的胳膊，表情没有一丝变化，“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你注意到了蛋糕呐。”乔栖说。
“就因为这个？”
“你注意到了我那时拿着蛋糕，在火车站又选择了应该会有面包甜点的咖啡店，如果你还喜欢芒果布丁的话，你和小卢前辈的事就能解释清楚了……吧？”
邱非没说话。
女孩本来还不确定，想着想着又笃定起来，还自顾自地点头，“因为你也要去抢芒果布丁，所以唯独那天不能和小卢前辈换班，但邱非你做不出落井下石的事情来，就在拒绝他之后又给小卢前辈留了一份。”
“对吧？”
她歪过脑袋，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邱非。
明明是在询问，语气里却没有一点困惑。
女孩骄傲地微扬下巴，还将两手都背到身后，像是要藏起那条高高翘起等待夸奖的小狐狸尾巴。
邱非没有半点被影响到，只是反问，“那我为什么只拿一个布丁？”
这一点倒是让乔栖有些苦恼了，“嗯……是因为太喜欢了吗？太专注于喜欢的东西，结果忘了其他？”
“错了。”
“啊？”
“因为我去的时候，只剩下一个布丁了。”
“因为被小卢前辈耽误了时间……？”
“……所以我没给他拿别的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