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元三年,一月,二十六日。
深色红墙,瓦块,雪停了,却沥沥淅淅的下着小雨,致使整个皇宫笼罩于朦胧凄清的雨色之中。
温卿躺在舒适的贵妃椅上。
那天从景禧宫出来,浑身湿透,连着几天的高烧,身体才刚刚好转,就出来吹着徐徐微风,阿碧怕她病情再次加重,拿着厚厚的锦被给她裹着。
目光随着瓦角滴下的雨滴而移动,来来回回。锦被的一角被她紧紧的攥在手心,
阿碧站在身后,盯着这个瘦弱孤寂的背影,她知道她家主子心中溢满的苦。
三年前,阿碧记得她那年才十五岁,是被爹娘卖到世子府的。
那天她没有哭,她知道爹娘的难处与苦心,她身为家中长姐,必须担负起责任。也是在这一天,她见到了温卿。
她被安排在花厅伺候,跟所有人一样,小心翼翼,不敢大声呼气,耳后一阵嘈杂声,谨慎抬眸,只是一瞥,就见世子紧紧拉着个肤如凝脂,眉目清秀如画的姑娘,便是温卿。
入座后,她时不时的抬眸去瞅一眼,不是她胆子大,只是从未见过如此可人,让她都移不开眼。
感受到有目光时短时长的落在她身上,温卿探望四周,恰好对上那个目光,阿碧惊慌失色,神情呆滞住,想不到自己的小心,竟被人抓个正着。
温卿没说话,回了她个微笑。
阿碧欣喜,刚静下的心,见容忱的视线正顺着温卿的视线移动,心又迅速吊到嗓子眼,温卿不紧不慢挑起筷子,夹了块排骨放进容忱的碗里,“世子尝尝这个,卿儿觉得这个甚是好吃,”她的声音甜甜的,轻轻的。
容忱收回眼,薄唇轻轻的咬上一口,油而不腻,酸甜可口,“卿儿喜欢?”说着也夹起一块,刚要放进温卿的碗里,她狡黠一笑,扶住他夹排骨的手,就往嘴里递,一口咬住。
“对啊,卿儿很喜欢,不过……更喜欢世子喂的。”她笑得灿烂,两眼弯弯,宛如月牙,澄澈明亮的双眸,让很少笑的容忱也哑然失笑,嘴角向上勾起个弧度,
“世子应该多笑笑。”见他很快恢复平常的模样,温卿嘟着嘴,挑起他的嘴角,扯出个笑。
“好。”扯过勾着他嘴角的手,紧紧攥在手里。
“我一个人住在华清幽里,也没有人陪我讲话,要不世子拨给丫头给我吧!”她抱住他的手臂,轻晃着。他夹过虾仁递进她的嘴里,她咬住下唇,拒之。
他不恼,低沉的声音中透着宠溺,语气温柔,“乖,先吃掉。”又把筷子往她嘴边递了递,见她低头咬住,咽下。
修长的手指扣住温卿的后脑勺,低头噙上她粉嫩的红唇,不理会众人的目光,一点点品位,渐渐吸吮着她的甘甜。
一旁伺候的很识趣的耷下头。
阿碧呆愣的看着这一幕,虽然她刚到世子府,但是管家在教导跟她一众的人时,特意强调了世子个人方面的卫生。
别人夹的菜要单独放在一个碟子中,给世子夹菜必须用公筷,世子筷子被除世子以外的人碰过,要更换新的。
这……这!
温卿的小脸红得发烫,呼吸变得急促,小手尝试推开他,似乎并不如意。他紧紧的抵住她的唇,慢慢辗转,一番滋味后,才放开她的唇,让她大口大口呼吸。
拉她进怀,将不安分的小脑袋瓜枕靠在自己的胸膛上,环住她纤细的腰。
“李叔,去挑几个机灵有趣的丫鬟给卿儿送去。”他朝着一旁的李管家说道。
李管家点头,转身准备去置办,就被温卿叫住,
“不要,我就要她好不好。”她指向颔首阿碧。
被点名的阿碧惊讶的看着她,却瞧见李管家朝她使得眼色,连忙跪下,“奴婢阿碧,定会忠心耿耿,尽心尽力的伺候好主子。”
“就要她?”容忱撇过地上跪下的人,他真没看出她有何特别之处。
温卿从他怀里起来,身姿轻盈,大到阿碧面前,拉起阿碧,左瞧瞧右瞧瞧,微眯着眼,满脸笑意,坚定点头,“就要这个丫头。”
人不在怀里,本就怀中一空,容忱有些郁闷,见她笑意绵绵,也只好点点头。
温卿兴奋的跑到容忱身边,在他脸上啵一个,容忱这才满意的扬起个笑。
阿碧在这顿饭后,就跟着温卿回去了。
回忆至止,阿碧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擦干眼泪。
温卿刚转移视线,就瞧见阿碧微红的眼眶,不由的问道:“怎么了?”
阿碧扯出个笑,“主子,没事,眼里进沙了。”
温卿很不喜欢“娘娘”这个叫法,除了必要的时候,阿碧也深知,也就一直叫主子,未曾变过。
她轻抿下朱唇,“阿碧,事已至此,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多想想眼下的事情。”声音空透,又如羽毛般轻盈。
“是。”
“药呢?”她问。
阿碧神情怔了怔,才端起一旁的药碗,递过去。
碗壁余留着淡淡余温,黑棕色的液体散发着浓浓的苦味。
她接住,一饮而尽,涩涩的苦味流入口中,瞬时间布满整个口腔,舔了舔嘴角残留的一点,比起心中的痛与苦,
这药的苦太轻了。
“他……来信了吗?”
“世子明天会进宫来看您,是皇上的意思。”阿碧说得很小心,不停的注意温卿的神情。
她闭上双眸,听着耳边哗啦啦的雨声,风带动着她耳边的碎发,吹拂着脸颊。
阿碧见她脸上平静,毫无波澜,又急又气,刚到嘴边的话,却又硬生生的压下。
“有话就说。”
阿碧径直走到她面前,跪下去,抬头,“主子,你跟世子真的……真的就没可能了?”
她见过好几次主子夜里独自啜泣,自从入宫,她家主子一直在强颜欢笑,初见时的天真烂漫,毫无顾忌的笑,早已无影无踪。
“怎么还会有可能,在他眼里也许我只是玩物。”她的目光再次盯着瓦角,自顾自的喃喃低语,“玩物……”
“主子!深宫之险你又不是不知道!”阿碧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下,忘了主仆之分,焦急的喊道。
“在等等,会有个结果的。”她仰着头,双眸晶莹闪烁,回想着,还剩下的事情。
一直到天黑,温卿说她累了,想休息一会儿,才移回屋内,阿碧伺候她躺下,掖好被子,轻轻掩上门,退了出去。
二日
温卿午时才起。
阿碧进来伺候时,她正穿着里衣,站在窗前,玩弄着风铃,银色的钵体下吊着个瓦片,是圆润的菱形方片。
这是她在世子府偷偷爬上屋顶,脚下打滑摔下来时,手掌被擦破皮,膝盖也磕伤了,顺带还弄碎一块瓦片。
因为这个,容忱生了她好几天的气,所以在她说要把瓦片磨圆润做成风铃,他一直不同意,不让她在碰瓦片。
几天之后,他递给她一个银色风铃,吊着个瓦片碎片,她喜欢的不得了。她悄悄的向管家打听,听李管家说,他原想着找个巧手的工匠来做,世子不让,亲手一个步奏一个步奏的,做了好几天。
温卿记得那天从李管家那回去的路上,她的心一直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双颊发烫。晚上躺在床榻,翻来覆去,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阿碧静静的看着,不去打扰,她知道这个风铃对于主子的意义,
宁无荣华富贵,不可无此铃。
温卿收回手,在阿碧的服侍下洗漱穿戴完,便听小安子来报,皇上来了。
走出房门,明黄的锦袍格外醒目,高子瞻不紧不慢的品着茶,时不时往里屋内看上一眼,见来人,站起身,脸上掩饰不住的笑意,“卿儿!”
“臣妾问安!”温卿颔首,不动深色的避开扶住她的手。
高子瞻不见怪,爽朗一笑。
餐桌之上,早已满是佳肴,她却提不起丝毫兴趣。
“卿儿,试试这个。”她的碗里随之多了块,排骨。
她眼神暗了暗,很快平静无常,不带一丝笑容,“谢皇上,可臣妾只能吃素斋。”语气清冷,疏远。
高子瞻挑排骨的手停滞半空,轻叹口气,颇为无奈地放进自己的碟子中。
“还是如此,要怎样才能接受我。”他注视着她的眸子,清澈见底,宛如碧绿澄澈的泉水。
他记得,初次见她,只是惊鸿一瞥。
白色面纱遮掩姿容,只露出狡黠清明的双眼,伴随青葱白皙的手灵动起,轻纱罗裙轻盈转动,袖随曲动,脚腕上的银铃,聆耳清脆,宛如夜晚下的精灵。
步伐轻盈的踩着曲声,舞动旋转,最后随着曲声的回荡,
舞毕,曲停,面纱落。
高子瞻刚倒倒满的酒,久久未进口齿之中。
就连容忱也呆了,虽知她性情调皮可爱,却不晓这妩媚动人,勾魂眼般的舞姿。
“皇上说笑了,后宫当中哪个不是天天盼望着皇上。”抿一口茶,清茶入喉,温卿这才感觉舒适了些。
“你是吗。”
“臣妾会……慢慢适应的。”她轻叹,声音柔了几分,
高子瞻眉眼弯弯,只见魏公公匆匆进来,“皇上,容世子来了。”
说着,就见一高大挺拔,身材修长的男子进来。
对着高子瞻行其君臣之礼,入座。从进来到现在,就算二人的位置相对,容忱的视线都不曾落在温卿身上过。
温卿回忆着,这是他们第几次见面。算算入宫两年,如此近的距离还是头一遭,以往也都用飞鸽传书。
棱角依旧分明,眼眸乌黑深邃,她过去很喜欢依偎在他的怀里,抚摸着他的眉,高挺的鼻,绝美的唇形,迷人的唇。
她自嘲的扬起嘴角,自顾起筷吃起来。
“朕昨日想起,你入宫几年,都不曾与家人见面,这不想到容忱,就叫了过来。”高子瞻朝她解释道。
点点头,不作更多回应,手中的筷子一直没放下。
“行了,真还有事,你们表兄妹二人好好叙叙旧。”他拍拍她的手,没有过多逾越行为。
高子瞻离开后,她的九华宫宫女不多,这时都被阿碧叫了下去,只剩她和容忱。
静静的,谁都不说话。温卿心被压的喘不过气,索性搁下筷子,站起,往里屋走去。
他跟着进里屋,温卿冷冽的语声未说出口,就被拽进一个宽大的怀抱,头被埋在温暖的胸膛上,他身上有茶清新淡雅的香味,直入鼻中。
温卿想挣脱,没用多大的力,容忱就松了手,抬头,只感觉腰上多了只修长宽大的手,一个粗暴微冷的舌,在她呆滞之际,滑入口中,贪婪地攫取着属于她的气息,用力地探索过每一个角落。这一瞬间的温卿思维零乱。
容忱扣着她腰的手加大力度,紧紧的拦住,使二人更加贴近。他承认,他嫉妒,他怨恨,又夹着丝想念。两年里,都只是远远一瞥。
粗暴的啃噬着她的唇,令温卿唇上生疼,用力的推着他,他不放过,继续的啃咬,感受到怀中的人的身体在不停的颤抖,下一刻,一股温热的热体滑进二人贴合的唇中,涩涩的,咸咸的。
他不忍的放开她,温卿的脸上早已泪流满面,“啪”一下,容忱俊朗的脸庞上,多了块红掌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