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沉默了片刻，又接着说，“明天你有空吗？我把试卷拿给你。”
“我报了补习班……”我懊恼不已，心情一下沮丧起来。
“到几点？”
他会等我？我开心的快要飞起来，语速快到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5点。不不不，4点半可以提前走……”
他说了声好，问了我补习班的地址，和我约定了见面。我没想到暑假还能和他见面，这种感觉完全不同于在学校，莫名让我既期待又兴奋。我顾不上湿答答的头发，开始翻箱倒柜的找明天穿的衣服。
第二天程笑看到我的时候，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她拉拉我的裙摆，难以置信地问道：“你还是原来的那个伍茂吗？”
从上高中以后，我就再也没穿过裙子，今天被她这样一问，我更加别扭：“是不是很难看？早知道我就不穿了……”
“不！就这样，好看啊！”程笑突然怪异的笑起来，“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我当然不会承认，只催着程笑赶紧去上课。程笑一下苦了脸，小声跟我嘀咕：“补数学的王老师请假了，她老公又来代班了。真讨厌！”
王老师怀孕了，难免要请假。她老公姓张，其貌不扬，一双小眼睛成天转着精明的光，扯开嘴角一笑，显得阴森森的。程笑这么讨厌他，原因无它，就是因为他总是喜欢对女孩子动手动脚。不经意间拍拍肩膀，或者凑到耳边讲题目，故意弄出一点肢体接触来。我来的晚，和这位张老师也只见过两次，并没有什么好印象。
程笑脾气不好，上次这位代班的张老师凑到她耳边的时候，她当着所有人的面毫不留情请他离的远一点，有口臭很恶心。自从程笑把他怼的无话可说以后，他也不敢再光明正大的骚扰女孩子。
我和苏扬约的是4点半，但是他没来，我也不敢走，怕他找不到我。程笑因为生理期来了不舒服，提前先走了。其实我也害怕被程笑看到，并不是不能告诉她，只是关于暗恋的秘密，如同在伊甸园里，苹果是被禁止的果实，我无法坦然与她分享这样隐秘而青涩的情感。
直到5点，苏扬也没来。外面下了大雨，我没有带伞，实在没办法，只好返回教室里拿出试卷边写边等。雨势渐重，我频频望窗，害怕错过他，所以根本就没注意到张老师走到了我边上。
我吓了一跳，心里顿时警铃大作，也不敢有大动作，假装镇定问道：“张老师还没走啊？”
“我看这里灯亮着，就过来看看。”他扯着嘴角，似笑非笑的望着我说。
我无话跟他说，只好低头胡乱地写题目，心却如擂鼓，暴雨砸在窗户上，好像配合着鼓声让我坐立不安。明晃晃的教室灯光刺眼，和昏沉渐黑的天成了两个世界。我决心要赶快离开这里，合上书就想走。
“张老师，没事我就先走了。”
“等等，别急嘛！”
一只大手压住了我的书，张老师搬了把椅子坐到我身边，堵住了我的唯一出路。他翻开试卷，用和气的声音说：“我看你这种题型的题目错了不少，让老师来教教你。”
教室空旷而寂静，暴雨像被隔绝在外，那只肥腻的手摸到我大腿上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懵掉了。愤怒、恐惧、害怕、恶心所有的情绪全在一瞬间涌进我的脑子里，我“豁”的一声站起来，涨红了脸磕磕巴巴的说：“张老师我想先回去了。”
他眯了眯眼，阴测测道：“你先坐下，老师给你讲题目。”
我拼命攥紧手里的试卷，又重复了一遍：“张老师我要回家了！”
张老师嘴唇蠕动，仿佛还要再说些什么，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在喊我的名字，他立刻闭上了嘴巴，装模作样的说：“哦，那你就先回去吧。”
喊我的是苏扬，他站在黑沉沉的雨幕中，大雨顺着深蓝色的伞簌簌而下，在他周身围成一道雨帘。
这一刻，我是如此感谢，他能来。
补习班我没有再去，我跟程笑说了这件事，程笑大骂张老师无耻，她问我怎么逃出来的，我支支吾吾的说刚好有一个同学回去拿东西，我就趁机跑了。
她严肃的点了点头，然后跟我说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她一定要抓住张老师的把柄，不能让其他人再遭受这种经历。第二天程笑补习班也不去了，到我家说要和我制定作战计划。她找笔的时候无意就看到了苏扬给我的十套试卷，惊喜的叫起来：“五毛！你全做完啦！”
我还在想怎么搪塞过去，她又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冲我狡猾一笑：“说！是哪个男同学给你的！”
我一下窘迫起来，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是男同学？”
“我猜对了？”程笑得意地笑起来，她又翻了翻试卷，“五毛你也太不够意思了，我写这套试卷写的脑壳都疼，你有答案都不告诉我！”
“我也是昨天才拿到的，还没来得及……”
“昨天的同学，是不是你们班的苏扬？”程笑太敏锐了，她一步步的套着我的话，抽丝剥茧般把我的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
我迟疑的点了点头，突然意识到她肯定知道我喜欢苏扬了。
“其实我之前就怀疑了。”程笑狡黠一笑，“你们两处处是奸情，还不藏着掖着。”
“什么处处是奸情……”我涨红了脸，继而有些难过的说，“我只是单相思而已……”
“我看不是，谁会无聊到好好的假期不过，去做这十套试卷？”程笑切了一声，毫不客气的指着试卷的某处，“还把过程写这么详细，他还怕自己看不懂？”
我突然不说话了。其实那天出了补习班，他把伞和书塞在我手里，接着脱了外套，快速的围在我腰间。我吓了一跳，举着伞一脸窘迫。
“我来晚了。”他站起身来，低着头向我道歉，好像犯了多大的错误一般，“伍茂，对不起。”
我的心不可控制的狂跳起来，我舔舔干涩的唇，努力用最平静的语气回复他：“没事，你来的……刚刚好。”
他没再说话，接过伞与我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雨丝落在他肩上，他也浑然未觉，倾斜的伞好像我的心一样，终于彻彻底底的将一腔情谊交付。
所以程笑的话让我自己也不明白起来，他对我……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如果他不喜欢我，又为什么总在我最无助的时候伸出援手，明明他可以视而不见。如果他只是出于他口中的那句好兄弟，那么为什么要写完那套他完全可以不用写的试卷，又为什么要在我最惶恐害怕的时候，弯腰为我系上衣服，向我道歉？
我不懂，更不敢问。寒假时间也变得更紧凑了，苏扬开始总是很顺手的做完试卷，或者不小心做了几本辅导材料，然后就漫不经心的往我这里送。过年那天，苏扬约我出去。果然又拎了满满一袋的资料，不过这次是全新的。我颤巍巍接过来，忍不住说了句：“苏扬，你要送我一兜言情小说，我铁定爱上你。”
说完我就后悔了，跟程笑在一起惯了，说着说着就偏了。我心惊胆战的看了他一眼，他只是微笑，正正经经的说了句：“新年快乐，伍茂，这是送你的新年礼物。”
我们站在离家不远的天桥底下，白茫茫的雪下的很大，他的伞上落了很多雪，头发上还带着融化的水珠。
我拎着袋子，冻的冰凉的脸上渐渐开始热起来。我摸摸鼻子，垂下眼也祝福他：“新年快乐，苏扬。”
“那我先走了。”他撑开伞，冲我挥挥手，“再见……”
我想我一定是疯了，才会不顾一切的跑上去拥抱他。他的再见僵在喉咙里一时出不来，只是任由我拥抱。
“谢谢你。”我说，“没什么礼物能给你……祝你新年快乐。”
我是真的应该感谢苏扬，如果没有他连续性的试卷折磨，我的数理化肯定是一片凄凉。程笑跟着沾光开心的很，下意识里就把苏扬看作我的命定对象，只要看见郑一诺和他在一起，总是要忍不住辩上几句。
临高考前，老吴语重心长的给我们开了最后一次班会，他说了很多，最后他告诉我们要珍惜你现在遇到的人，或许他就是你这辈子都无法忘记，或者是影响你这一生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