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暗恋

2018-12-23 20:30:37

青春

人总是喜欢自己没有的。

我想这大概就是我喜欢苏扬的原因了。很多时候我并不想承认我喜欢他这件事,因为太年轻,年轻到这种迷恋占有的心态,在人前是那么不堪。

路过篮球场的时候,我看到郑一诺穿着花色素雅的裙子,正坐在场外看苏扬打球。我没有她那样的勇气,只能默默借着一晃而过的视线一眼锁定那个跳跃的身影。

程笑说话一向直接利落,她挽着我的胳膊,声音大的过分:“五毛,你说天这么冷,她穿成这样也不怕冻死?”

学校的篮球场其实并不大,我们和篮球场之间只隔着一张高高的铁丝网。我和程笑一向吃饭吃的慢,等我们从这里经过的时候,边上并没有什么人。

郑一诺大概是听到了,侧脸看了我们一眼,她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微微一笑。

真是寒风中的一朵可人的花儿。

程笑扯着我,对郑一诺的笑非常不满,更多的,是对我恨铁不成钢,近水楼台先得月,在我这里,却完全没得到验证。

毕竟我跟苏扬是全班唯一一对男女同桌。

和苏扬第一次见面是在办公室,当时的我正被班主任老吴抓进办公室进行思想教育。那时正是各色小说风靡的时候,班主任老吴非常喜欢突袭我们的课桌,对我们进行暴风般的搜查,把那些不正风气一扫而尽。但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对这种事情大家也是一回生二回熟,自然能做的滴水不漏。

我自认我的地下工作做的还是比较隐蔽的。但偏偏有一次,隔壁班的一个认识的姑娘,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将从我手里借的小说,还在了我课桌里。

于是,我被逮了个正着。

老吴不仅是班主任,也是我们的语文老师,他向来喜欢我写的作文,他从没料到会从我这个语文课代表桌里翻出一本言情小说。

大约是给他的冲击不小,他对我的思想教育时间格外漫长。我低着头,在他面前只能语音不详的承认错误,态度几乎诚恳。大概是我认错态度良好,也有可能是到了饭点,老吴终于放弃了对我洗脑般的教育,他给我下了最后处罚,没收书,然后叫我写一篇八百字的检讨书。

而这处罚结果对我来说简直是异常轻松。

我飞快转身离现场,然后撞到了从门外进来的苏扬。他个子很高,我结结实实撞在他胸口。他愣是被我撞得后退了两步。我连忙说对不起,然后抬头看他。

他身后是玻璃门,是阳光正好的时候,他站在我面前,眼神明亮,身材高瘦。有温暖的光将他包围,我脑子里蹦出许多美妙的形容词,却又在瞬间发现,没有一个适用于他。

老吴喊他苏扬,见我还在,顺便给我介绍:“苏扬是我们班新来的同学,伍茂,认识一下吧。”

听到我名字的一刻,他愣了一下,然后友好的说:“你好啊,伍茂。”

茂字发音很低,我在想,他是不是故意的。于是我僵硬的点点头,说:“你好,苏扬。”

说完迅速开溜。

偏偏老吴怕我教训不够,在办公室里扯着嗓子喊:“下次不许再看言情小说了啊!”

整个楼道回响着这句话,其中隐约伴着苏扬恣意而明快的笑声。

我突然觉得有点丢脸。

那个时候刚进入高三,为了防止最后关头再出点幺蛾子,班里是没有男女生同坐的。老吴对于青春期躁动的少男少女们,很是戒备。班里一旦有个风吹草动,他总能在最快的时间掐断那些还未成型的幼苗,杜绝一切早恋的可能。虽然在我们眼里,恋爱并不叫早恋。

所以我也不知道,老吴是哪根神经搭错了,竟让我和苏扬成了同桌。苏扬不仅长的好看,而且理科特别好。这让我们班整体的数理化成绩,有了很大的提升。

教我们的物理老师是个中年男人,我们因为他的光的发亮大脑袋都偷偷喊他电灯泡。他的物理课总是教的马马虎虎,上课基本上都是在回忆他的过去,除了情史,他的辉煌人生,我们班的同学几乎都能倒背如流。

每次考完试,看我们班的物理成绩,他都是头疼的要命,一堂课有半堂都是在骂我们不如别的班。现在苏扬出现了,他立刻就把这样一个人才拉拢成了课代表,期望能用他带动整体学习风气。

除此之外,苏扬的到来还为我们班增添了不知名的青春气息。本来不爱打扮的女孩子,都开始注重自己的仪表,甚至连我们班最彪悍的一姐王如梦,竟也成了小家碧玉。我只能摇头叹息,然后默默看向身边的苏扬,默默的在心里说一句,红颜祸水。

我对这个分了我半壁江山的人,并没有多大反感。也许是他给我的第一印象太好,让我从心里觉得他是如此特别,而他的特别,在这难能可贵的青春里,是我多么大的幸运。

最初的一个星期,我们之间的对话,不会超过十句,而且无非就是,借用一下你的尺子或橡皮,好的,谢谢。而让我们关系突飞猛进的一次,应该是老吴当着全班面读了我的作文。

其实我是个有些自卑的孩子,是老吴在一片松散的文字里发现了埋首的我,一步一步将我带出自己的小世界,给了我一片宽阔的天地。那次要求写梦想,写完后的第二天,老吴照例捧着一堆作文本过来。他的习惯是用有限的一堂课用语言来逐个评析。

大部分同学都写的很认真,毕竟在高考语文卷上,作文是多么重要的部分。苏扬写的是打篮球的时候发生的故事,故事还行,就是文章写的太寡淡,感情分少了。老吴把我放在最后,几乎是包含感情的朗读了我的作文,一字一句,满是欣赏与惊喜。

我照例趴在桌上,目视前方发呆。老吴在上面慷慨激昂,我却在想苏扬刚刚在作文里写的那句,也许梦想和投篮一样,命中率在自己手里。

他就这么喜欢篮球?也对,男生都喜欢篮球。我懒懒的把目光移向他,却赫然发现他也在看我。我一时窘迫起来,磕磕巴巴小声问他:“你看我干什么?”

“你的作文写的真好。”他语速很快,声音很低,“我写的不行,下次,教我吧。”

我不知怎么答他,于是把目光转向前面,老吴正卖力挥动着粉笔,我突然觉得他这个动作比以往都来的帅气。

“没问题。”轻轻的三个字答他,却仿佛是在舌尖滚了千万遍。

我们便这样熟稔起来。他经常会在我被物理题目绕的头昏眼花的时候伸出援手。他讲的认真仔细,甚至连电灯泡都没他这样细致。写作文的时候,他偶尔也会把他的作文先给我,让我帮他改改。他的字写的很漂亮,灵动飘逸,在一群男生鬼画符的字迹里,显得格外不同。

我是个懒散的人,课桌都是乱七八糟的,他也嘲笑过我没有一点女孩子的模样,我看了他整齐干净的课桌,试图狡辩,最后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坐我们后桌的是大胖和小树,他们两个是志同道合的好基友,都是网游迷和漫画迷。只要苏扬开始数落我,大胖和小树就喜欢起哄:“说苏扬你管老婆呢!”

我微微红脸,苏扬却面不改色回道:“我管兄弟呢,伍茂,你说,你是不是我哥们?”

我立刻接过他的话,爽快自然的回答:“是,那必须是!”

接着回头毒后面两人:“你们俩啥时候办婚礼啊?”

大胖一脸嫌弃:“找他还不如找你伍茂呢!他太瘦!”

小瘦立刻反驳:“得了吧你,我这是苗条!看看你,油光满面的,谁看得上你?”

这时大家便哈哈大笑起来。

程笑那个时候刚刚和我成为朋友。她是我们隔壁班的,因为我们两个班语文都是老吴教的,老吴在他们班读过我不少作文。我们相遇是在厕所的门口,人很多,她在我前面等,突然回头喊我:“五毛!”

我愣了一下,说:“我是伍茂。”

“我知道。”她笑出两个梨涡,“我是程笑,来,你先上吧。”

然后我们便从上厕所培养出了难解的缘分,进而发展成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有一次,我送她进班后,经过窗户的时候,有一个人喊住了我。这个人便是郑一诺。她喊我的时候,也同苏扬一般,茂字发音很低。

我微微皱了皱眉。

她请我把东西带给苏扬,温声细语,让我无法拒绝。回去的路上我脑子里不停的想起她的模样,乌黑柔软的长发,清秀白皙的脸庞,举止言谈间的气质风度,每一处,都像极了言情小说里的柔弱女主角。

苏扬并不在教室,我意兴阑珊的把东西丢在他桌上,埋头发呆。他回来的时候愣了一下,问道:“这什么?”

我闷声答:“隔壁班的大美女给你的。”

“一诺?”他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这你都能猜到?”我把眼神停在手里的课本上,羡慕道,“她真漂亮。”

苏扬笑了笑,眼里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她小时候就好看。”

我没由来的恼火:“你们关系这么好,送个东西还需要别人转交么?”

说完便不再理他。

此后,郑一诺便时常在我们班门口出没,我们班的男生很是激动。他们课间的爱好也不过是趴在教室的栏杆处,用好奇戏弄的眼神肆意打量来来往往的女生。郑一诺的名字我不是没听过,经常有好几次,我在教室听见他们如同狂蜂浪蝶班惨叫:“郑一诺!郑一诺!”

偏偏这样美丽的人儿只对苏扬展颜,这让他们越发变本加厉起来,只要郑一诺一过来,口哨声嬉闹声没一刻消停过。其中有一个闹的最凶的叫齐佳航,他是我们班的化学课代表,他不仅和苏扬是一个宿舍的,而且还是经常打篮球的朋友。

一姐王如梦是我们班的班委,她经常知道一些我们所不知道的事情。比如说今天晚饭以后,苏扬和齐佳航打架了。其原因显而易见,就是为了郑一诺。齐佳航这个人嘴欠惯了,又喜欢开玩笑,终于成功的把一向沉稳的苏扬惹毛了。

第二天早上上课的时候,他和齐佳航都是挂了彩来的。一般打架这种事情搞不好是要全校批评的,不知道老吴使了什么法子,竟然只是只是不轻不重的在课上一带而过。

苏扬白皙干净的脸上多了几道伤痕,嘴角还微微肿着,我不解,郑一诺有那样重要吗?上课的时候我余光瞥他,他只是埋头做笔记,一丝不苟的样子。

煎熬的一堂课过去,我纠结了几分钟,终于决定放下自己骄傲的自尊心,想问他要不要紧,便听到郑一诺在门口喊他:“苏扬。”

温柔的,心疼的,也是让我沉默的。这一刻,我突然觉得我所有的言辞都不及她一句苏扬。他们的影子落在门口,像是皮影戏里般配的才子佳人,微微刺痛我的眼眶。

在一个星期五的下午,体育课体育老师没来,但是要求体委带我们练排球和跑步。大胖就是我们的体委,平时好说话的很,所以这时候的体育课,就是装模作样的练个几下,然后就是男生打球,女生逛校园。我回了教室,肚子闷闷的,趴在课桌上休息,但几分钟后,下坠的感觉越发清晰,而汹涌而至的感觉又是如此熟悉。

苏扬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我听见他的说话声,脚步声由远及近。我咬牙从位子上爬起来,不想他看到我脆弱又狼狈的样子。

“伍茂。”苏扬突然喊住我,渐低的声音里透着别扭和古怪,“那个……椅子。”

我低头一看,脑子里瞬间像是炸开了,既羞窘又难堪。

一块鲜明的红色印记顽强的钉在我刚刚坐着的椅子上。

他飞快地从课桌里摸出一包湿纸巾丢在我桌上,然后默默的背过去。我抖着手抽出纸,慌张的试图擦掉那令我难堪的血迹。

处理妥当后,我尴尬的抬头,却看到他微微发红的耳朵,窘迫之余心里竟然有点想笑。

半晌他出声:“你打算怎么办?”

“先回宿舍吧。”我背着手一脸郁闷,今天不巧选了了一条浅蓝色的牛仔裤,不用想我也知道会多惨不忍睹。

“给你。”他把身上的外套脱给我,“赶紧回去吧。”

我接过外套,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感动,我的心竟跳的飞快。说完谢谢我又鼓起勇气问他:“那个,昨天,你不要紧吧。”

他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笑笑:“没事,男生嘛,谁没打过几架。”

然后又说:“你赶紧回去,等会儿下课人多了。”

第二天下课的时候我把洗干净的衣服还给他,佯装自然的向他道谢。他收下,悄声取笑我:“伍茂,你原来也是个女孩子嘛!”

我不服气,问:“那你一个男生怎么懂这么多?”

他无语的看了我一眼,说:“初中生物课本上有,你初中上课都在睡觉吗?”

我想了想,然后认真的告诉他,生物课我都是拿来看言情小说的。

他无奈又好笑:“伍茂啊伍茂,少看些言情小说吧,你看你都傻成这样了。”

这般的语气神态竟让我忘了反驳,只剩呆呆的看他。额前的碎发,明亮的眼眸,秀挺的鼻子,还有那微弯的嘴角。

“伍茂?真被骂傻了?”他在我面前摆摆手,忽而恶作剧的说,“你不会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吧?”

我干笑两声,神情恢复自然:“你想多了吧,苏扬。”

心里却有个声音在说,大概,是被你说对了。

日子还是照常过下去,厚厚的书本里,我们一面寄托着遥远的未来,一面又沉溺在这短暂的青春,相互矛盾却又意外和谐。而我也在这短而灿烂的青春里,开始了一段不为人知的暗恋。

我开始私下模仿他的字迹,却发现那份洒脱我也只是能有几分相像;也曾一丝不苟的竖着耳朵,只为等他跳脱的喊我一声五毛,将发到手的作业握在手里,笑意长久;更会喜欢将眼神多倾注在那个有他的篮球场,看他的年轻与张扬;也在他被老师喊到黑板前做题时,欣赏着看他飞扬自信的解答。

如果时光停驻,他依旧少年,我也一定甘愿。

寒假很快要开始了,期末考对大家来说只是一道不甚牢固的栅栏,有人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却也有人随然自信,任他东西南北风。我属于后者的后者,成绩平平,只是偏科偏的厉害。苏扬就不一样,他除了语文良好,其他是一贯的优秀。而数理化老师像是统一好了战线,凡是成绩低于某位数的,增加十套试卷。

所以寒假里的作业,我就要比苏扬多得多。我难免有些贪慕他的优秀,同时又暗自嫌弃自己的笨拙。特别是知道郑一诺考了全年级第一以后,我更加黯然神伤,好像我们所处的世界莫名开始分割成两个极端。

程笑的爸爸给她报了个补习班,她问我要不要一起去的时候,我同意了。努力前进,不过只是为了能与他并肩,想要改变,也不过是想要能与他同行。

补课对数理化一阵眩晕的我来说,是异常煎熬的。程笑和我一样,都有十套试卷的噩梦,我们俩同病相怜,每天苦哈哈的上着课,写着试卷,既沉闷又无聊。

一天晚上,我洗好澡正准备吹头发,突然接到了苏扬的电话,我激动不已,捧着电话小心翼翼的喂了一声。他明快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问我十套试卷有没有写完。

我稳住呼吸,顾不上有滴答滴答的水珠快速掉落,可怜兮兮的说没有。

“大胖也真是的,前几天他来我家玩,把试卷忘我家了,我一时手痒帮他写了……所以,要不要给你,做一下参考?”

“你全写完了?”我吃了一惊,十套试卷的量他竟然这么快就全写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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