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感觉不妙的是，这些人都用相当疑惑的眼神看着他。
“简莱，是谁？”
五
“你真的认为这个简莱，是真实存在的人吗？”心理医生问。
坐在他对面的林重愤怒的砸了两下椅子：“你们都是骗子！什么梦境仪器都是骗人的，简莱学姐还是死了！你们骗我只是怕我又一次将时间重置！”
医生扶了扶自己的眼镜架：“好，既然你坚持这样认为，那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她是真实存在的呢？我们在学校所有的学生名单里都没有找到名字叫简莱的女性，你所说的那间实验室只是一间荒废了很久的储藏室，而且自建成起那栋楼从来没有发生过火灾。
在你的手机里我们也没有找到任何有关这个人的信息，难道你连她的电话号码也没有吗？”
林重指着自己的胸口对着医生咆哮：“证据？所有关于她的一切我都记得！她的样子，她的声音，她爱吃什么味道的面包爱喝什么样的酸奶，我全都记在了自己的心里面！她就是一个真真切切存在过的人！”
“是这样吗？你觉得你记忆中的人就一定存在吗？”医生问，“那么在你的记忆里有这样一个人吗？他有六英尺高，有一双灰色的眼睛，身体异常消瘦，总是带着烟斗和手杖。他住在伦敦的贝克街221号，是一个远近闻名的侦探。
他智慧超群，冷静勇敢，还会拉小提琴，但他偶尔也会注射可卡因。不只是你，这个世界上有相当多的人都有关于他的记忆，那么，他是真实存在的吗？”
“不对，他只是一个虚构的人物，但简莱学姐是……”林重连忙激动地辩解，却被医生打断，“你想说你能分清楚侦探夏洛克福尔摩斯和学姐简莱的区别吗？但是事实上，比起你的学姐，我们宁愿相信十九世纪末的伦敦街头真的有过一个无所不能的侦探，因为我们得到了更多关于他的信息，而对于你的学姐简莱，你除了粗略地描述她的外貌性格和饮食爱好，还能提供给我们什么吗？”
医生的声音平平淡淡毫无起伏，却仿佛带着能让林重害怕至极的魔力，他的话语无时无刻不在导向一个林重甚至不敢去想的事实。
是的，林重完全没法否认的是，他不了解简莱，他不知道简莱住在哪里，也不知道简莱的电话号码，不知道她在休假的时候会出去旅游还是宅在家里玩手机。
所有关于简莱的记忆，就只有实验室里她工作时的自信和认真，还有自己带着她逃跑时她脸上的惊惶与信赖。他们相处的时间太短，甚至写不成一本长篇的小说，简莱自然而然地闯进他的生活，然后又用最决绝的方式离开。她就像秋天里空中起舞的树叶，林重在一颗苍老的大树下与她相遇，想要拿在手上好好看清，却只能抓住萧瑟的风。
“而且对于你也是这样，在完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你又怎么确认你记忆中这个信息少得可怜的人就是真的呢？换句话说，你如何知道你的记忆是真的呢？”
“不是这样的，不是”林重痛苦的抱住头。
“好了，你先自己想想吧。对了，还有一件事，你要是还像你说的那样从楼上跳下去，是会死的。”
林重按照记忆里的路线找到了那间实验室，可这里确实只是一间储藏室，也没有发生过火灾，而且确实如心理医生所说荒废了很久，一推开门就有灰尘扬起，没经过分类的书籍被一摞摞叠起来放在桌上，地上还堆积着各种损坏的仪器。除了一样杂乱，没有任何地方和他记忆中的实验室相同。
与那个名叫简莱的女孩一起度过的点点滴滴，好像真的只是一场梦。
出乎意料的是，在桌上竟然有一个一尘不染笔记本，封面上只有“泰戈尔”三个娟秀的字。林重鬼使神差的把这个笔记本拿起来打开，扉页依然是同样的字迹，抄写了泰戈尔的《飞鸟集》里面著名的一个小节——
如果错过了太阳时你流了泪，那么你也要错过群星了。
樵夫的斧头，问树要斧柄，树便给了他。
人是初生的孩子，他的力量，就是生长的力量。
使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林重猛地把笔记本合上，这段诗他曾经见过也读过很多次，却没有哪一次像现在一样让自己如此难过。他突然感觉铺天盖地的孤独感朝自己席卷而来，就算自己不是在做梦，世界上真的有简莱这个人又能怎么样呢，她终究还是死了，没有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一点痕迹，在她的生命的最后时刻，自己选择了抛弃她，她却祝福自己好好活下去。
林重好像失去了自己全身的力气一样，靠着桌子慢慢滑坐在了到处都是灰尘的地上。接下来的日子还长，没有她的生活还需要习惯。
明明时间还在继续，他却变成了孤身一人。
“这样就够了，谢谢你这么多次来救我，这个世界上能存在一个这样爱着我的人，我很幸福。”
“对不起，是我太懦弱。”他拼命眨着眼睛不让眼泪流出来。
“不要说对不起，我明白的，你已经尽力了。”
“对不起，但是我真的太累了。”他的声音已经沙哑得让人听不太清。
“不要太孤独啊。”她轻声说。
他躺在地上，像失去了最重要的玩具的孩子那样嚎啕大哭。
六
第二天早上，林重还是听到六点的闹钟起床，来到食堂已经有零星的几个人开始就餐，他依旧如往常一样点了两份早餐，意识到什么之后又把其中一份丢到了垃圾桶里。
今天依旧是晴天，阳光透过树叶洒下让寂静的校园变得宛如幻境。他茫然地漫步在空荡荡的校园，不知道该去往那里。走了一会儿，找了一张长椅坐下准备休息时，他突然想到简莱和他好像从来没有并排坐在一张椅子上过。
他拍了拍自己的头，怎么又想到她了。
这个念头出现在脑海里后，让他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什么时候自己已经开始抗拒想起简莱了？
而更可怕的是，他发现在他的脑海里，简莱的脸有点记不太清了。虽然五官的轮廓还在，可具体的细节已经变得模糊，任他如何回想都想不起来。
而这张脸明明是他暗自发誓要记住一辈子的脸。
这个事实让林重无比恐惧，他害怕自己会彻底忘记这个女孩，在这个世界上，自己是唯一一个知道她的人，是她曾经活过的唯一证据，如果自己都忘记了她，她就真的会彻彻底底的消失了。他连忙拿出手机把所有自己所有能想到的有关简莱的事情全部记在了备忘录里，但是他知道这只是徒劳，这样不会帮助他记住简莱，只会把简莱变成一些有序组合的文字。
林重不仅失去了简莱，甚至还遗忘了她。
七
林重再次睁开眼，却看到一个带着金丝眼镜穿着黑色西装的青年正面对自己微笑着鼓掌。
“我不是……”林重还没有搞清楚眼前的情况。
“是的，你的确从顶楼上跳了下去，但你既没有死，也没有回到过去，因为你身处一个梦境里面，死亡只不过是逃离梦境的方式。”
“梦境？”林重看了一眼四周，发现这里只是一间普通的书房，干净的书柜上整整齐齐的摆着许多散文和书籍，书桌上除了漂亮的盆栽，还随意地放着一个打开的笔记本，林重一眼就看出来是自己在荒废的储藏室里找到的那一本。
“一个精心为你准备的梦境，”青年挑了挑眉，“目的是把你关在里面，如果你没有自己选择死亡，你甚至可以在里面永生，不过你应该庆幸你逃了出来。”
“呵呵，”林重冷笑一声，“我最近经历的古怪的事情已经够多的了，我可不知道我到底来到了哪里。而且就算他们说的都是谎话，我怎么确认你说的话是真的呢。”
“我可以保证我说的是真的，但是当你不愿意相信别人的时候，你确认不了任何事情的真假。”看到林重没有什么表情变化，青年无奈地耸了耸肩，“事实上，是未来的人给你编织了这个梦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