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附和说,才三岁,遇事一点都不慌乱,思路清晰,记忆力好,能记住那么多电话号码。
她看我一眼,没说话,把眼睛闭了一下,又睁开,继续说。
他上了小学,放了学就写作业,从来不让我督促,更不用陪读。小学毕业保送初中,初中毕业内定高中,高中毕业,考上一所重点大学,本硕博连读。
我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这么优秀的孩子,姐姐应该很自豪吧!说完我就后悔了,人家孩子已经不在了,这样说不是给她伤口上撒盐吗?
她低着头,用一只手捏另一只手的指头,从指头根一路捏到指尖,从大拇指开始,五个指头依次捏下去,我看不见她的表情,也许她在努力使自己平静吧。
我拿起她的水杯,递给她,她接过去,喝了几口,她的胸口动了一下,从鼻孔里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她欠着身子,想把水杯放回原处,我拿过来,替她放好。她说,谢谢!
我笑笑,表示不用客气。
她又开始说。
他博士还没毕业,就有他非常中意的单位要他,本来还要读博士后,就作罢了。
他是单位最年轻的博士,上级很器重他,让他负责一个项目。
他很孝顺,上学那会,每个星期三跟我打一次电话,星期六视频。工作后,就很少跟我联系了,每次都是我想他了,给他留言,他才跟我打个电话,总是急匆匆地说几句,就挂断了。我理解他,他干事追求完美,想把工作做到尽善尽美。
我退休后,迷上了打麻将,每天一睁开眼,就有人叫我打麻将,他们说我牌风好,跟我在一起打麻将舒服。我打麻将从来不唧唧歪歪,输了不摆脸子,不赖帐。赢了不喜形于色。
有一天晚上,我在邻居家打麻将,刚打了两圈,他来电话了,我不好意思让别人等我,就跟他说,我正在打麻将,有事明天说,就挂了电话。
第二天,他没来电话,我想他可能忙,就没给他回电话。第三天,他依然没来电话,我也没在意。第四天中午,他单位来了两个同事,表情凝重,说接我到单位去。我一听,头发根就竖起来了,意识到他出事了。
我强迫自己冷静,问,他出什么事了?
两个同事说,到了单位由领导跟您说吧。我俩说不好。我借口上洗手间,给刘平打了电话,电话显示关机。
我们是坐飞机去的。
一路上,我都在观察他两个同事,想从他们的表情上扑捉到一些蛛丝马迹。他犯罪了?出卖国家机密了?不可能,他从小受的就是爱国主义教育。中学入团,大学入党。是项目研究出问题了?出问题又不是他一个人的责任,用得着请家长吗?
他得病了?病得不轻,怕我接受不了,所以不说。
在各种的胡思乱想中,飞机降落了。一出闸口,就有一辆车在出口等着我们。司机载着我们,一路朝单位开去。
我被接到了单位会议室。
刚坐下,就有一个穿着深色衣服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径直走到我面前,握住了我的手,并且随着我儿子称呼我妈妈。妈妈路上辛苦了!
我死死地盯着他,想从他脸上看出端倪来。
他一直握着我的手没放下,引导我坐在椅子上。
老被一个男人拉着手,我怪不好意思的,就抽回了手。
中年男人说,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集团副总,叫王国栋,您就叫我小王。刘平是我到学校招来的。
我恨不得说,别说没用的了,快说正事,我儿子刘平他到底怎样了?
王副总飞速看我一眼,就把眼睛看着地面,声音低沉地说,刘平大前天晚上吃安眠药自杀了。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里面万马奔腾,我呆呆地看着王副总。就是说,儿子给我打完电话,就走绝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