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母的脸色一直阴沉了一个月,才逐渐放晴。每当看到养母阴沉的脸,我就想我来喜爸,甚至偷偷地攒钱,想跑回来喜爸家。
这些委屈我不能跟来喜爸说,他听了会伤心。我把思路拉回来,对来喜爸笑笑,来喜爸继续说。
魏爸爸和魏妈妈每个月来看你,来了就抱着你,看得出来,他们很喜欢你。到半年时,他们突然不来看你了,他们家是按月支付费用,人不来了,费用也就不给了。
你八个月的时候,亲生父母第一次来看你,支付了拖欠的费用,说,魏妈妈怀了自己的孩子,不能再收养你了。
我一听,心里高兴,想说,他们不要我们要,就送给我们吧!可是我不能说,你是居民户口,我们是农民,身份不同,怕耽误了你前程,害你一辈子。我知道,即使我说了,你亲生父母也不会答应。
后沟离这里不远,翻两座山就到了,你亲生父母是两个月来一次,来了抱抱你,留下钱,也不在咱家里吃饭,就走了。
按约定,你一岁时,就要被接回家。可是,单位同事都知道你已经是被送养的孩子,亲生父母不好把你再领回家。所以你继续在咱们家呆着。
我抱着你到村头小溪边玩,你最爱到那去了。小溪边开着红红绿绿的花,你在花丛中捉蝴蝶。在小溪里捞蝌蚪。有一次,我没留神,你不捉蝴蝶了,跑去捞蝌蚪,脚下一滑,掉到了溪里,我赶紧把你捞上来。
你掉到河里的消息比我的腿跑得快,我抱着你刚一进门,你奶奶就用树枝抽我屁股,批评我没看好你,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怎么跟你父母交代。你妈怕吓着你,赶紧从我怀里接过你,跟你奶奶说,妈,来喜该打,你使劲抽,让他长个记性。
我插嘴说,溪水又不深,淹不死人,我奶奶至于发那么大的火吗?
来喜爸说,淹是淹不死人,是怕吓着你。小孩子受了惊吓,治不好。
魏姓人家收养你时,给你起名叫魏若晨。我心想,魏家是不要你了,你亲生父母也不想你回家,你就是我女儿了,我私自给你改名叫刘燕。
你亲生父母很久没来支付费用了,我是高兴的,也许你父母不好意思直接说送给我,不来,就是默认了。
你不到一岁就会说话了,从来不叫我爸,叫来喜,是跟你奶奶学的,你看见我就脆生生喊来喜,我不恼,反而心里乐滋滋的。我从地里干活回来,浑身就像散了架,你叫一声来喜,我就立马有劲了。放下工具,把你架在脖子上,从村东头逛到村西头。你搂着我的头,人越多你越疯,故意大声地喊我的名字,你喊一声,我应一声,长辈看不惯,批评我把你惯坏了,我心里说,我乐意!
你两岁的时候,亲生父母带着一男一女来到家里,那俩人直勾勾地盯着你,我心乱了。你父亲跟我介绍说,这是魏若晨的新爸爸新妈妈,今后魏若晨改名叫王娜。新爸爸结清了拖欠的费用,就要抱你走。
你搂着我的脖子,哭得撕心裂肺,就是不松手。你亲生父母和新的养父母齐动手,从我身上把你剥离下来,你喊着,我要来喜!我要来喜!新养父抱着你就往外走。
你对新养父又掐又打,在他怀里像条鱼似的翻腾。我躲在门后,不敢出来,怕控制不住自己,从他手里抢你。
你的哭声远了,小了。我的心空了。我支楞着耳朵,想从你的哭声中知道他们把你带到哪里去了。
我心凉了,你养父母家肯定很远,他们没有走通往后沟那条路,走的是通往城里那条路,今后我想找你都找不到了。
你走后,架不住你奶奶跟你妈妈的眼泪,我跑到后沟,想找你父母打听你的下落,我不敢直接去问,就躲在你父亲办公室窗户外,蹲下来,想从他跟别人聊天时听出点消息,可是没有。
我假装病人,找你父亲看病,瞅机会问问你的情况,怕你父亲认出来,捂着脸,你父亲说,是牙疼吗?把手拿开,我看看。我哪敢把手拿下来,低着头跑了。
我不能听下去了,打断来喜爸正说的话,问他,奶奶哪去了?妈妈哪去了?
来喜爸眼圈红了,说,你走后第二年,奶奶因为想你,去世了。妈妈去城里给你弟弟看小孩,你弟弟大学毕业在城里安了家,买了房。他们让我一起去,我不能去,怕你来了见不上我。
你看,村子里都盖了新楼房,就咱家没有,不是盖不起,是因为盖新房,就要拆旧房,没有了旧房,就没有念想了。
我眼睛发酸,强忍住眼泪。
我说,你咋知道我会来呢?
我的闺女我知道,她一定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