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头的怒骂引来了刚下工的人的注意,他们慌了片刻,发现没有什么特殊情况,紧绷的卵子开始放松地垂下来。但是他们又顺着张老头的目光看去,一下子炸了锅,不知谁率先发出了第一声呼喊,“有只扯蛋的母鸡,谁追上她,就是谁的,中午碗里俩鸡蛋”。
是啊,平常一个碗里顶多放一个鸡蛋,现在能放两个了。大家都被这只扯蛋的母鸡成功吸引了,或许不是这只母鸡,而是这个鸡蛋,这要说更准确些。一群人在那里跑,追着这只母鸡,柱子他爹也来了,当然柱子也不例外。
我没有去,因为替她觉得蛋疼,是那种撕扯的疼。那只母鸡也是神了,晃荡着那颗摇摇欲坠的蛋,看似就要掉下来,但就是不掉下来。而且单论体力和反应速度,男人们是无法和母鸡抗衡的。
所以大家气喘吁吁地极速奔跑过去,却发现在正好差一步就能捉到母鸡的时候,母鸡却突然来了个急转弯,晃得那人一个趔趄,那人屁股蹲在地上,脸上有些挂不住。
柱子光着肉嘟嘟的身子,也在追那只鸡,可是母鸡在看透对面有很多大人的时候,却伸着脖子,挺着坚硬的喙反方向朝他冲过来,这一回马枪杀得漂亮,让柱子猝不及防,吓得柱子赶紧护着圆滚滚的腚锤子转身就跑。
有人看这样子不行,拿着土坷垃就想砸死她,或者砸伤她也行,因为想吃那个蛋,或者说连蛋带鸡一起吃会更好。刚砸了几块土坷垃,就被张老头喊住了,“日你娘的,老子的鸡。”那人一听张老头日爹操娘地骂,怂了,不好意思扔下了土块。
大家都跟孙子似的累瘫在地,可是那只母鸡却斗志昂扬、愈战愈勇,在那里晃悠,我觉得属于我的机会来了。我当时有两个想法,之所以有两个想法,是因为我看过《三国演义》懂计谋。那里面讲什么上中下三策,但我只知道两种,一种是进攻,另外一种是防守,或者更高级些,进攻和防守相互交织、浑然天成。
我的策略是,一个是先喊了张老头“二姥爷”,一口一个,多叫了好几次急,为的是加深感情,在我追上鸡蛋之后能够管我饭吃,毕竟窑上的伙食他说了算;另外一个,就算不管我饭,我追到那只母鸡以后,那个鸡蛋就是我的了,我可以拿着这个鸡蛋,回家煮了吃。
最可惜的是,我的两种策略统统失败了,因为我这些策略成功的前提是追上那只鸡,然后扯下那个蛋,可是我没有。
我认为我可以坚持着追上她,可是她在溜了我几圈之后,依旧精力充沛、神气十足,而且那个蛋依旧在那里扯着。我不知道她还疼不疼,抑或是保护那颗蛋的成就感早就超越了这种撕扯的蛋疼。
她冲我“咕咕咕”叫了几声,慢悠悠地走了,走得非常优雅,比维密天使还好看,那只蛋也跟着她,边走边甩。我大汗淋漓、绝望窒息地看着她,看着她走进了林子深处,好像是一直走进了最深最绿的那丛草,然后缓缓蹲下身子,护着那颗蛋。
我的头有些眩晕,我知道我快撑不住了,再差一点就会饿倒在地。我抬头看着天空,天很蓝,云很白,风很淡,风姑娘吹过我的发梢,吹进我的耳朵,细语呢喃,就像我多年之后喜欢的那个女人在我耳边说着悄悄话。
那天的太阳真是好啊,直视它们的时候,似乎有多个光圈在交织,红的、黄的、蓝的、绿的……好像里面还有很多乳房。我边咽唾沫边想,那里面一定有很多奶,味道一定很香,很甜,这让我想起了我小时候躺在母亲怀里的感觉。
我听见柱子他爹招呼着他去吃饭,张老头也走了,大人们都走了,只有我在这里,快饿昏了。
“小鱼,你怎么在这里?”
娘,是我娘。
她骑着车子去赶集,看到了发呆的我,一把把我揽过来,她的脸上红扑扑的,汗水洇湿了身上的汗衫,她看我有些发呆,把我抱到车子座位上,载着我走了。我趴在她的后背上,汗水洇在她的衫子上,看着绚烂的阳光,幸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