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10-05 14:50:18

婚姻

从办公楼里出来后,我踱着步子慢慢走。长街上卖豆浆油条的摊子前面堆满了人。这离我的目的地不近,可还是很快就到了。汗臭味、脚臭味夹杂着各式优雅女士的香水味扑入鼻中,孩子呜呀呀的哭泣和责骂声不绝于耳。提着公文包的中年男子咧着嘴努力从我身边的细小缝隙挤过去。

“不好意思,女士,我上班要迟到了。”

我冲他尴尬地笑笑。

“谁不着急上班呀!”

“就是呀,小伙子,大妈还着急去市场买菜哩,去晚了又没得新鲜菜哩。”

他理了理自己的西装,不理会人群中的嘈杂。他梳着整齐的大背头,额前不知何时掉落的一缕头发显得格外滑稽。我想又是一个早上起晚的,匆匆用发胶固定一下头发就出门了。看他年纪不小,闯荡到中年还没有一辆属于自己的车,我想到自己,突然有些害怕。

地铁门开了,人群蜂拥而至,每个嘴上喊着不要挤的人却是最拼命往前冲的人。

我在这人流中左冲右撞居然被挤到了最外圈,我笑笑,反正我也不着急回家。不过庆幸那个中年男人挤上去了,我也不知道为何我这样想。

阿明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我正在发呆。我望着手机屏幕怔了片刻,挂掉。

接着妈的电话打过来了。我硬着头皮接听,“妈”字还没叫出口,阿明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到哪里了?”他的声音冷冷的。

“等车。”

“妈让你早过来,想跟你聊聊。”

我挂断电话,狠狠心打了个车。昨晚阿明说让我请假回家的时候我就该想到的,妈来了。

我在家门口深呼吸,手握着门把手却迟迟不敢开门。我在心里嘲笑了自己一万次,明明是自己的家。我工作太忙了,我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也许,我不想回家。可是,谁不想回家呢。

我推开门,妈正在炖着大补的鸡汤,浓浓的中药味从厨房传过来,我扶着鞋柜干呕了好几下才抑制住往外跑的冲动。

“邱呀,快过来坐下吃早餐,再晚就该吃午饭了。”妈一直叫我小邱,从第一次见我时就这样叫我。

“知道了,妈,昨天公司太忙了,就直接在那边睡了。怎么样,妈,昨晚在我们家睡得好吗?”

“好好,可好着呢,你快先尝尝这个汤。”

“你也知道这是我们家。”阿明终于开口说话。

我不作声,低头喝了一口汤,很烫,鸡肉和各种补药中药混在一起,味道很古怪。但我没有吐,喝了几口就放下了。

妈忙又给我盛满:“小邱多喝点,这个是我刚打听到的偏方,对身体大补的。”说完用眼神示意一下阿明。

阿明装作没看见,却还是说了句:“妈专门过来给你做的,别辜负了她的好意。”说着,低头猛扒了几口米饭。

“中药一直在吃着吗?邱。”

妈还是开口问了,我不抬头:“嗯!”

她仿佛如释重负一般,一下子眉开眼笑:“那就好,那就好。”看我们没有回复的,她又开口问:“肚子有动静了吗?”

阿明把碗往桌子上一扔,白花花的碗在桌子上转了好几圈,停下了。

阿明去了书房,妈讪讪地笑了笑:“邱你接着吃,我们都吃饱了,我去看看阿明去。”说着起身走进书房。我放下碗筷,忍着强烈的呕吐欲望,收拾好桌子。

“妈,你别瞎操心了,行不行,我已经够糟心了。”阿明的声音从书房传来。我打开水龙头,扭到最大,极速下落的水流砰到我的眼睛里。

“行了!”阿明抬高了声音。我关掉水龙头上楼,不打算去掺和他们娘俩的事,本来舒文的事情就够我头疼的了。

书房的门半开着,我能看到阿明微愠的脸色,妈杵在一旁,她好像听到我走到门外了。

“她年纪是不大,你三十五了,咱家就你一个男娃,她不能生就离!”好像是我的错觉,我觉得这个女人刻意提高了音量。

“够了,我送你回家吧。”阿明站起身来拉着妈走。

我下意识躲到浴室。“这样对大家都好。”妈这样说着,我不想知道她这是说给谁听,也不想去猜这话的意思。

阿明和妈离开的时候,我也打车离开了。我想了想,公司那边我请好假了,现在回去也不划算,还不如用这一天好好休息一下。现在是上班时间,但是舒文肯定在家。

我穿过别墅前的花园,这里一年四季常青,冬天大雪铺天盖地的时候,也能看到雪表面隐隐露出的五颜六色的花。不知道为什么,人们常在冬天怀念春日的斑斓,但我却只觉得可笑,春天还是冬天?总有种不伦不类的感觉。

舒文的小女儿朝我扑过来:“小雅姨姨。”我笑着抱起她,小孩子的纯真总是能填补大人的所有缺憾,这样想着,我居然觉得妈没有那么讨厌了。

进屋子的时候,舒文正在打扫卫生:“雅雅,你先坐。”

“我可能要离婚了。”我开门见山。

她拿着自动吸尘器的手忽然一滞:“怎么会?”

“阿明妈妈提过好多次了。”

舒文沉默了片刻:“那阿明呢?”

我避重就轻:“我不想让他为难了。”

“幸福是靠自己争取的,雅雅。”她叹口气,坐到我身旁。她身上的香水有股淡淡的玫瑰味,是需要花费我半个月薪水的Dior花漾甜心,就连睡衣也是标价超过三个零的FBI新品。舒文的老公是公司高层,所以舒文不用工作,就在家里照顾孩子,有个这样的老公,谁想出去找罪受呢。但是舒文最近可能脑子抽风了,一直想着出去工作,我真想给她一巴掌,身在福中不知福。真是不知道工作的辛苦,一直施加压力苛责难缠的上司,处处刁难冷漠的合作方,还有处心积虑想拉你下水的热情同事。

“哪有什么幸福,”我开口,“不过是互相将就,有家也回不去。”

“阿明这个混蛋!”舒文咒骂着,这种状态的舒文并不常见。舒文一直是别人眼中的焦点,家境虽不好,但是舒文的父母从不让舒文受任何委屈。学习成绩平平,却是我们几个里面第一个结婚的,老公也是最优秀的。每天窝在家里跟孩子一起玩,看看书,看看电视,实在是令人神往的生活,当然,除了偶尔必须做的一些家务。我实在想不通舒文为什么一门心思要钻入大多数人绞尽脑汁想要逃离的地方。

“其实,我很羡慕你。”她说这话的时候,我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烦心的工作、危急的婚姻、可悲的爱情,哪一个让你羡慕。”我摇摇头,突然有些心酸。

“都不是,”她端给我一杯茶,“工作的事情有途径吗?”

“啊?”我摇摇头。“你们家那位随便给你安排一个不就好了。”我笑笑。

她没接话,客厅外突然传来一阵孩子的大哭声,我马上起身跑过去。一个中年男子把哭泣的孩子抱起来,显然是舒文的丈夫。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怎么见过他,我只知道他是个成功的男人,经常昼夜不分地疲于工作的奔波。孩子趴在父亲怀里撒娇,但是我却看不到父亲的一丝柔情。我有些尴尬:“孩子怎么了?”

“摔了,舒文呢。”他瞥了我一眼,我在看清了他脸的那一刻止住了呼吸,这张脸,我见过。

舒文从我身后走过来,我这才注意到,她并没有把孩子的哭声放在心上。

“你干嘛呢!”舒文的丈夫眉头紧蹙,我能听出他的责怪和不满。

“在陪朋友。”从她的表情,我看不到任何的感情。

“哼,”他从鼻子里发出的冷哼让我不悦,“大事小事都不用你操心,连个孩子也看不好!”

舒文自然地接过他递的公文包和西装:“晚饭还没有做,你先上楼休息一会。”

他没再说话,转身上楼。

舒文没有留我吃饭,我也没有自作多情到打扰他们夫妻,我跟舒文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我能感觉到,舒文的丈夫对我的到来并不表示欢迎。

我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了舒文和她丈夫的争吵声。

“为什么不能出去工作?”

“就凭学历和经历,你觉得有哪一个像样的公司会要你。”

“我可以从底层做起。”

“以我妻子的身份去讨一份不体面的薪水?”我又听到他的冷哼,“告诉你,想都不要想。”

“我不是你圈养的动物,Alice。”

“那你也没有资格跟我讨价还价,你的所有都是我给你的!”

我自嘲般轻叹口气,自身都难保了,还有闲心操心别人的家务事。

我回到家的时候,阿明已经做好饭了,熬好的中药也摆在一旁。我没有胃口,打算回屋子。

“你干什么?吃药!”

我突然一阵恼火:“怎么,这不是我的家吗,我没有自由吗?”

“自由?我没有给你自由吗?你什么时候兼顾过家里?啊?工作工作!你满脑子都是工作,你心里还有没有我,有没有这个家!”

我脑海里突然想到老板对我怒目而视时那张欠抽的脸和喷满天的口水:“那你呢,你关心过我的工作吗?”

“自己没本事却要来怪别人。”他轻蔑地笑了笑。

我不说话,转身要离开。

“吃药!”

“我偏不!”

“邱雅,传宗接代是你嫁人的义务,不想生就离。”

他说这话的时候口气很轻,可我却偏偏把每一个字都听进了心里。这些年,我一直都很清楚我们的婚姻岌岌可危,可是这是他第一次把这件事摆在台面上谈论,在我们两个面前。

没有任何犹豫和迟疑,第二天,我们就把离婚手续办了,和我想的一样,阿明一句挽留的话也没有说。从民政局出来的时候,我望着天,突然想起了我和阿明结婚的那天,云也和现在一样好看。也是,谁会要一个不生孩子的女人呢。我和阿明相伴走过了九年,阿明也一直对我很好,只是缘分这种事情,谁能说出个所以然呢。我这样想着,突然觉得有些眩晕,天和地开始倒转,刺眼的阳光忽然在一瞬间聚集,冲入我的眼眸,天黑了。我听见阿明的呼喊,从远处传来:“小雅。”是有多少年没这样温柔亲昵地喊过我的名字了,像是回到了刚谈恋爱的那段日子。我笑了笑,这样也好。

睁开眼睛的时候,阿明正在我床边坐着,握着我的手。阿明眼中的温柔快要溢出来,他轻柔地开口:“醒了?舒服点了没?”他慢慢扶起我,给我掖了掖被角,眼前的阿明像是虚假的,我盯着他看了一会,笑笑,我是穿越了吗,这眼神,分明是刚谈恋爱时的阿明呀。

他宠溺地摸摸我的头:“傻笑什么呀,笨蛋,自己怀孕了也不知道照顾自己。”

“啊?怀孕?”电光火石间,我仿佛明白了什么。

“怀孕三个月了,等做完检查,把工作辞了,以后不要那么辛苦了。”他温柔的笑了笑,“以后,我负责赚钱养家,你负责貌美如花。”

不知道为什么,想象中的幸福没有如期而至,我想到了舒文的叹息,也想到了阿明在离婚证书前签字时冷漠的脸,这些画面一幕幕的在我脑海里盘旋,最后坠落。

阿明的妈妈又来了,这次终于不是带来了各种无厘头的偏方,她对医院里的每一个人都要说上一句:“哎呦,我儿媳妇可争气了,要给我们家添大胖小子了。”她还一遍遍地提醒我,有孩子了,就要收敛自己的心了,不要在把重心放在工作上,要开始打理家庭了,我从她的每一句话里都感觉出她明里暗里都在提醒我辞职。妈是在我做完孕检后走的,走的时候说,南姨那儿有一种偏方,吃了保管生个大胖小子,一生一个准,她要去给我求一点儿。我突然觉得有些搞笑。

我拉开窗帘,温暖的阳光从窗外打过来,我笑着。看到了一对恩爱的夫妻,坐在花坛中间的排椅上,女人靠在他怀里。

“都说了没什么问题,非要到医院来。”隐约的声音从窗外传过来,我对这种新婚恩爱如胶似漆的大戏没有任何兴趣,打算关上窗户。

“我还得靠你这个脑袋给我设计下次企划的方案。”他宠溺地摸摸她的头发。我突然觉得这个声音有些熟悉,怔怔地盯着窗外,看清了他的脸。是一张和舒文的丈夫如出一辙的脸,却又和那冷漠梳理不带任何感情的态度判若两人。

舒文是在我住院第三天过来的,阿明刚好出去买饭。我问起她的感情生活。

她剥开一个橘子:“能怎么样,我出不去了,困在家里了。”

“什么情况?”我云里雾里。

“我这辈子只能依附于他。”她把橘子填入嘴里,酸涩的眼睛都眯起来:“雅雅,我说过的,幸福呀,是靠自己争取的。”舒文很快就走了,我其实还有很多话想跟舒文说,但是舒文说她都懂。

舒文走后没多久阿明就进来了。

“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没有了,一会儿办一下出院手续。”

“怎么?”阿明把东西放下,盯着我“好好的,你又发什么疯?”

我收拾着东西:“张先生,我想我们已经离婚了。”

“一会收拾收拾去办手续,这个简单,走个程序就好了。”

“我要工作。”

“你疯了吧,邱雅,”他抑制住自己的怒火,“一会我就给你递交辞呈,都办好了,你什么也不用管,安心在家养胎带孩子吧。”

我突然毛骨悚然:“张先生,我们已经离婚了。”我重复道。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我就匆匆赶去公司,刚到公司,老板的电话就打过来:“邱雅,你想干什么,上次你跟踪的那个案子都几天了,是想让服饰专栏开天窗吗?不想干就滚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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