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羡长生

2019-02-15 08:06:19

婚姻

黎卿拿着孕检单走出医院大门,大拇指紧紧按着纸张皱陷下去,心中苦涩蔓延。

“恭喜你,你已经怀孕一个多月了。”半个小时前,中年女医生拿着化验单仔细看了一阵,笑容和蔼地对她说。

而这个笑脸在她看来简直是一张青面獠牙的脸,然后慢慢变大向她扑过来,最终将她完全湮没。

一直到恍恍惚惚走出医院她还没能接受这个事实。

回到家里,丈夫文泽正在沙发上打游戏,激战正酣。

从玄关处换了鞋,梁卿一言不发走到沙发边坐下,随意将孕检单一丢:“我怀孕了。”

“喔,好。”文泽敷衍着点头回应,然后反应过来,睁大眼睛:“你说什么?又怀孕啦。”语气略激动,惊大于喜,接着不解地挠着头,自己嘀咕道:“不是一直避孕来着嘛。”

“避孕又不是百分百,也会有意外发生,你要是不想要就打掉,我也不一定要生下来!”

她挪了挪身子,语气有些激动。

结婚六年,生活过成了一滩死水,对身边这个男人的失望也是一天多过一天,之所以不离婚,是因为孩子。

黎卿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她知道单亲家庭对孩子的影响有多大,她只是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像她一样。

黎卿小时候父母离婚,母亲带着她改嫁,在继父家总让她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

继父有自己的亲生儿女,对她不上心,甚至有些冷漠,即使同处一个屋檐也想陌生人一般。

所以很小的时候她就希望脱离那个家,嫁给一个好男人,拥有完全属于自己的,完整的家庭。

黎卿曾经有过一个男朋友,是大学的同学,男生很高也很瘦,长得很精神,对她也很好,原本计划毕业后结婚,可是母亲看了之后死活反对她们在一起,不准她再和他来往,原因是男生的家离她家太远了,母亲不放心她远嫁。

那段时间她压力很大,毕竟她只有母亲这一个亲人了,而她也是真的很爱那个男生。

文泽就是在那段时间出现的,母亲给她安排的相亲对象,长相平平,家世平平,母亲看上的就是他家隔得近,将来结婚了好照应。

黎卿顺母亲的意见了一面,就再也没有联系过。

有时候生活真的是比电视剧还要狗血三分。

那天黎卿和母亲大吵了一架,心灰意冷地离开了家。

那也是她第一次进酒吧,旋转的彩灯照得人眼花缭乱,四周喧嚣,画着大浓妆的姑娘在舞池里尽情摇摆,坐在吧台角落的身影略显孤单,不时有人过来搭讪,她都笑着喝下人家敬的酒,三分苦涩,七分灼热。

几杯酒下肚,眼神都变得朦胧起来,好像都出现幻象了:“文泽!”

她冲着对面的男人呵一口气,拂开他的手,踉跄着朝前走,扑在一个男人怀里,眯着眼睛,笑:“我认识你,文泽嘛,相亲,对我们相过亲。来干一杯。”

一仰头,又是半杯酒下肚,醉得不省人事。

酒醉之后意乱情迷,等她第二天醒来,赤裸躺在文泽臂弯。

更狗血的是,一夜情之后她竟然怀孕了,毕竟年轻,遇见这种事还是慌了神,她也不敢打掉,只好听从家里的安排准备结婚。

结婚前那个男孩子还来找过她,只是那个时候她已经怀了孩子,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如果最后嫁的人不是他,那么嫁给谁都没关系,从前的黎卿是这样想的,可是后来发现大错特错。

如果最终不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也要嫁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男人。

文泽显然不是这样的男人。

文泽是一个普通的公司职员,一下班就窝在家里玩游戏,也从来不做家务。

黎卿嫁过去是和公公婆婆住在一起,一家四口挤在一个小房子里,家里经常被文泽弄得乱七八糟,黎卿怀着孕,不好收拾,婆婆就一边收拾一边数落,话里话外都是对黎卿的不满。

“家里这么乱也不收拾,见别人收拾也不知道搭把手,坐着像尊大佛一样,敢情全赖着我一个人。”

那个时候黎卿怀孕八个月,身子笨重,连腰都弯不下。

黎卿生孩子的时候婆婆去照顾月子里的女儿没有回家,生完孩子住院也没来看过,文泽说住院太贵,身上没钱了。

黎卿想着自己结婚前还有几万块钱的存款,就把卡给了他让他去取。

这是黎卿自己压箱底的钱,生完孩子之后一无所剩。

孩子出生之后各种琐碎杂事不断增多,矛盾也日渐尖锐。

老公不上进,家里没有存款,孩子喝奶粉,穿尿片,买衣服处处要用钱,婆婆还天天数落自己,生活过得暗无天日。

给孩子喂奶的那段时间黎卿差点得了抑郁症,天天坐在床头,看着熟睡的女儿不停流泪。望着窗外只觉得一切都是黯淡无光的。

就在刚才,黎卿刚刚哄睡了女儿,婆婆上来找茬,指责她拿了她的杯子:“家里那么多杯子你不用,非得拿我的是不是!我的东西就那么好,遭贼惦记!”

明明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黎卿也不是有意的,可是婆婆的语言就是这样尖酸刻薄,她分辨了几句,看到女儿皱起眉头有苏醒的迹象,就说:“我不是故意的,待会我把杯子洗了消毒还给您,您出去吧。”

老太太听了可不得了了,把腰一插,破口大骂:“你吃我家的,用我家的还敢赶我出去!”

结果那天夜里,文泽,小姑子都知道了她“赶”婆婆出去的事了。

更让她寒心的是文泽也不分青红皂白帮着他妈妈。

她又遭了好几顿数落,她这才算明白,在这个家是非黑白真的没那么重要。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两年。

过了两年小姑子带着儿子搬回家住,女儿筱筱又渐渐长大,那个小房子再也挤不下那么多人,黎卿他们就另外租了一间房子搬了出来。

文泽依旧不理家务,黎卿白天工作,晚上回家带孩子还有做家务,像一只陀螺一样不停运转,即便是这样,文泽也从不插手。

对一个男人的失望从来不是突然而来,是一点一点积累的。

那是他们刚刚搬出来不久,文泽说为了庆祝他们脱离大家庭五一劳动节去旅游。

到了晚上,古城里灯火通明,灯火辉映的江面美不胜收,黎卿一面牵着孩子一面惊叹,文泽就一脸苦恼,过了很久才说:“老婆,没房间了。”

正逢小长假,又是旅游旺季,人山人海的,临时订房很麻烦。

黎卿数落文泽没盘算,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个人没有心思再欣赏景致,吹了一个小时的江风。

文泽跑到人家店里问了几个旅馆,有还是有空房间的,就是太贵了。

他垂丧着头走出来,跟黎卿说太贵了。

筱筱在路上感冒了闹着要睡觉,赖在黎卿身上,火一下就冒了上来:“贵也要住啊!难不成你让我们母女睡大街?孩子都生病了。”

文泽一脸纠结但就是不说话,也没有动作。

最后还是黎卿用的自己的钱狠狠心定了五百一夜的旅馆。

那场旅途不是很愉快。

其实起过无数次离婚的念头,可是她到底狠不下这个心,要是离婚了筱筱怎么办呢?

黎卿和文泽之间平时也有矛盾,经常吵架,吵的最凶的一次文泽直接欺身上来甩了黎卿一个巴掌。

“你混蛋!”随手抡了一个摆件朝他砸过去,磕在额角,立马起了一个大包。

他手上一用力,她狠狠摔在地上。

那天黎卿当夜收拾衣服离开了家,文泽也跟了出来,只是跟在她身后,不远不近,跟了一路,一直到黎卿进了酒店房间,他堵在门口也跟了进来。

“痛不痛,老婆?”他将手伸向她嘴角处的淤青,被她别过脸避开:“是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其实这一路下来,黎卿的气也消了一大半,冷静下来想想他还是在乎自己的。

文泽也不是没有好的时候,每次和她吵完架文泽都会主动认错,给她买衣服首饰,包包口红,一个劲哄她开心。

只是这种打一巴掌给一颗糖的感觉太让人难受了,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让人完全没有办法。

为了孩子的事黎卿又和文泽绊了两句嘴。

文泽放软了语气:“你别生气了,对孩子不好,小心动了胎气。”

“那你是想生下这个孩子?”

“怀都怀了,当然是要生下来的。”

黎卿叹了一口气,有些恨铁不成钢:“以后咱们可是要养两个孩子的,你工作上的事能不能上点心?”

“老婆,你放心,以后为了咱家儿子,我也得努力工作,到时候咱们住大房子。”

文泽把她揽在怀里,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对未来的憧憬。

黎卿仰头看他兴高采烈的样子,或许他以后真的会有所改变。

那一夜夫妻两靠在一起说了许多贴心话,少有的温情。

怀孕初期黎卿还是要工作的,没有婆婆的絮叨,文泽也还算体贴,怀这个孩子的时候比怀筱筱的时候孕吐也没有那么厉害,黎卿的心情很好,也许刚知道消息的时候还有点抗拒,但是感受着孩子一天一天在自己身体里长大,还生出了一些期待。

四个月的时候已经有些显怀了,按照公司的规定,孕妇八个月后开始休产假。

黎卿每天都在计算着休产假的日子,刚刚拿笔划掉日历上的一个数字,旁边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是继父打来的。

黎卿和继父关系并不是很亲,平常也不会联系,电话号码存在那里完全是个摆设,这次突然打电话来,黎卿明显有些迟疑。

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手机贴在耳朵旁边。

“你妈妈突发脑溢血,现在就在仁和医院,你快过来。”电话那端的继父很着急。

黎卿二话没说,急急忙忙往医院赶,一路上给文泽打了许多个电话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医院里充满了消毒水的气味,四处都是亮晃晃的,黎卿穿行在其中,不知所措。

终于找到母亲的手术室,只有继父一个人守在外面,嘴里含着一根烟,没有点,神情倦怠:“你怎么一个人来了?”

“我妈呢?我妈怎么样了?”黎卿没理会他的这个问题,直接冲到手术室门前,泪如雨下。

“没事的,会没事的。”可能是想拍拍她的肩膀,又觉得不合适,缩回了伸到半空的手。

“我妈怎么会这样?”

“她本来在洗被子,那样一大桶被子提到阳台上晒,晒着晒着就倒下了。”

末了他叹一口气:“黎卿啊,你妈她老了。”

终于,手术室的灯熄了。

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满头大汗:“万幸啊,病人现在需要休息,家属去准备住院手续吧。”

松下一口气,无力地瘫坐在医院的椅子上,掩面痛哭,还好,还好没事。

黎母安顿下来后黎卿又开始打文泽电话,这次打通了,但是没有人说话,黎卿喂了两声之后,对面传来衣料摩挲的声音,男女交织的声音此起彼伏,不堪入耳。

手机滑落在地上,只觉得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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