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母亲一见到他就一脸惊讶的表情,语重心长地说:“小南啊,你这次期中考试是不是又考倒数了?要多向我们家易知学学,少玩游戏,多看点书,我们家易知每次都考第一名呢!”
那个男孩的脸瞬间羞红,也不再拿桌子上的零食了,而母亲转过身后是一副鄙夷的表情,被杨易知看在眼里。这样的场景在他少年时代的心灵上深深烙下,挥之不去。
后来,那个叫小南的男孩子再也没和他说过话。升学后更是断了联系。
其实,杨易知很羡慕小南。因为即使是考倒数第一,他的妈妈在责备过后还是尽可能地去鼓励他,还是会对他像以前一样好。这种事就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一次数学考了80分,父亲一把火烧掉了他所有的漫画杂志,母亲连续一个星期不愿意和他讲话。
冷暴力,也是暴力。
他一直活在父母的期许里,像个被塞进精致模具的软陶,完美无缺,一丝一毫都不能出格,出格的部分都要被切干净。
当杨易知升职为副总监的时候,父母自然是喜笑颜开,恨不得打电话告诉所有亲戚朋友,自己的儿子现在有多有本事,好在他们还没高调到那个份上。
只是,但凡家里来人,母亲总免不了一番吹嘘,那段时间,杨易知对母亲的滔滔不绝很是厌恶,渐渐地也就麻木了。
妻子简瑶对他没有太多要求,毕竟在她眼里,杨易知就是那种下班按时回家、花钱不小气的好丈夫,没有拈花惹草的坏毛病,也没有酗酒贪杯恶习。
所以,那时候的杨易知,就已经大部分的精力放在了工作上。
很平常的一个上午,总监把杨易知单独叫了出去,说是有重要的客户要接待,让杨易知一起去,撑个场面。
杨易知当时并没有多想,就跟总监一起去了。在一家高级中式茶楼金碧辉煌的包厢里,他见到了一个穿着私定西装的男人。
为什么一眼看出是私定的西装?
那西装的面料看着有质感却带有丝滑感,闪着细碎的光点,似乎是那种加了钻石粉的高级面料,然而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那个男人太胖了,170的身高目测有200斤,不是私定的西装真的装不下。
一进门,总监就对那个穿西装的肥胖男人展现了不一般的热情,热切地握手、嘘寒问暖,仿佛对方是他老丈人。
随后总监向杨易知介绍了肥胖男人的身份,业界有名的华侨商人,在国外有多家公司,属于他们公司要重点维护的客户。
肥胖男人看上去是那种很精明但很强势的样子,总监自是不敢怠慢,杨易知也在他们谈话的一来二去间应和着。除了场面上的客套话,还聊到了一些项目合作上的事。
总监聊到项目上的事总是藏不住地高兴,而肥胖男人却一直兜着圈子,撩拨着却又不给准确答复,话里话外意有所指。
“陈总监啊,都聊了这么久了,我对贵公司的项目还是相当感兴趣的,只是你们得让我看到诚意啊……”肥胖男人饶有兴致地说。
听完这句话,杨易知看到总监的脸色白了一白,眼神看向了自己。
他以为总监是想让自己帮着说点话,于是开口道:“王老板您放心,我们公司在业界的信誉是有口皆碑的,您又是我们的重点客户,服务一定做到最好!”
这番话在场面上是很正常的,没有什么问题,可对面的肥胖男人仔细打量着杨易知,从上到下,意味深长。这时,所有人都停止发出声音,杨易知突然觉得有点背脊发凉。
4.男人怎么会得抑郁症?
杨易知还想说什么,肥胖男人突然把手搭到了他的肩膀上,沉声道:“小伙子,你会前途无量的。”
他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想要往后退,此时总监在身后按住了他的另一边肩膀,悄悄在他耳边说:“总经理说了,这个客户要是跟丢了,我们一个部门都可以下岗了,抱歉,你一定要撑住啊!”
杨易知刚想问什么意思,总监松开手迅速离开了,包厢里其他人也陆续离开,只剩下杨易知和对面,胖的像头猪一样的男人。
杨易知似乎明白了他的意图,顿时怒火中烧……
肥胖男人王老板用他油腻的手掌攀上了杨易知的胸膛,感受他坚实的肌肉,而杨易知此刻除了快压抑不住自己的怒火,还有一种作呕的羞辱感。
当肥胖男人猥琐着要把手往他衬衫里伸的时候,杨易知暴起直接把对方推翻在地上。
倒地的肥胖男人吃痛,正要发火,却抬头看见杨易知在那里颤抖,说:“对、对不起,王老板。请你、请你不要因此放弃我们公司的项目。”
肥胖男人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兴奋,他坐在地上放肆地笑,似乎对杨易知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他起身坐在杨易知对面的太师椅上,点燃一支雪茄,然后喝了一口茶,悠悠然问道:“你叫杨易知?对于你们公司我有多重要,想必你是知道的。你想失去我这个客户吗?”
杨易知攥紧了拳头,摇了摇头:“不想,也不能。”
肥胖男人笑得更猖狂了,他轻轻吐出一口烟雾,悠悠然道:“那你给我跪下,我就再考虑考虑。”
这莫大的羞辱让杨易知全身的血液都要沸腾了,他恨不得朝坐在太师椅上洋洋得意的肥胖男人脸上来一拳,但是他克制住了。总监的话在耳边回响:“这个客户要是跟丢了,我们一个部门都可以下岗了……”
跪!还是不跪?
他不想跪,但他更害怕让全部门的人都失业,更害怕自己失去这份工作后,回家要面对父母怎样失望的眼神和责难。失去现在的光环,他在父母眼中就不是骄傲,是耻辱,是辜负了父母的期望……
一想到这里,他不禁毛骨悚然,渐渐就停止了挣扎。慢慢地,朝着那个猪一样的男人,缓缓屈下了双膝。膝盖接触地面的时候,他的内心竟是如释重负的:这样子,就不会让他们失望了吧?
“哈哈哈哈哈,还以为你骨头有多硬?连我都敢推,也是个软脊梁骨的废物。回去告诉你们总监,今天这顿算我请客,项目的事可以拟合同了。”肥胖男人说完,抬起脚在杨易知的西装上蹭了蹭鞋面上的灰,离开了包厢。
他一个人跪在包厢的地上,眼睛里湿润了。
***
从那次以后,杨易知就像是整个人丢了魂魄一样,照常上班下班,工作认真负责,在外人看来似乎是没太大变化,他本来也不是那种热闹的人。但他自己知道,他已经不是原来的自己。
他开始整夜失眠,大把掉头发,对妻子父母也冷淡多了。只有在陪儿子玩的时候,还能展露一些笑容。
那段时间,也许是因为愧疚,总监总是隔三差五要请他吃饭,都被他一次次拒绝了,之后也就没了声音。
杨易知终于忍不住偷偷去看了医生,被诊断为轻度抑郁,医生给他开了抗抑郁的药,叮嘱说要按时吃药,否则症状可能会加重。
拿着诊断书和抗抑郁的药,开车回家的路上,他觉得如释重负:原来是生病了,治好了就好了。他决定回家和家人坦白抑郁症的事,他真的太需要宣泄了。
可是,当他把诊断书和开来的药摆在家人面前时,却得到了不可思议的回答。
妻子说:“你就是想的太多了,我每天又要带孩子又要做家务,要抑郁也是我先抑郁,男人哪儿会得抑郁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