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择端却没有心情来抚慰自己的高中老友，经过一阵子的调查，他发现，苏小婉的任何身份信息从将近4个月前开始就没有再次使用过，没有用过身份证坐车坐飞机住店，也没有用银行卡取过钱，更没有给家里人打过电话，仿佛人间蒸发一般。
人间蒸发？张择端机械地咀嚼这几个字，他似乎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9
张君家。
张择端又一次拎着酒菜来到张君的家里，上次到这家伙家里喝酒，案子就有了一点进展，不知道这次再来会不会如同上次那般好运。
“别难过。”张择端简单安慰了几句。
张君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喝酒。
“不过我还是想问问你，”张择端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张君：“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你老婆想杀你的？”
张君的身子明显地抖了一下，握在手的酒杯里刚倒好的酒随着这一抖全洒了出来。
“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张君低着头，避开张择端锐利的目光。
“你不愿意说，我来帮你说吧。”张择端不以为意，啜了一口酒，开始讲道：
“其实在前段时间的调查当中，我也怀疑过苏小婉是不是早已出轨了。因为当我们在调查修理厂里她扔下的那辆SUV时，我发现那辆车的副驾驶的位置被调得比较靠后，椅背也倾斜得比较厉害，这个迹象就表示，这里曾经坐过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而你的身材，明显不需要对副驾驶的位置做这么大的调整。
有了这个怀疑，在查通话记录的时候我特意还查了查苏小婉在其他时间段的通话记录，果然，在案发时间段之外，苏小婉还和另一个号码通话非常密切，几乎天天要打电话。而那个男人我也调查了，是个1米9的高大男子。至此我才基本确定，苏小婉的的确确出轨了。
你对我说苏小婉出外参加选秀那一番话，其实全是假话。苏小婉的身份证银行卡等等所有个人信息，在近4个月前就再也没有使用过。难道她出门在外一分钱都不花吗？连身份证都没用过，她连交通工具都不用，靠两条腿走着去参加选秀吗？”
张君没有说话。
“记得你去警局报案说你老婆失踪那天你给我打过招呼的情形吗？老婆都不见了，你居然还有心情跟我这个许久不见的老同学调侃几句，而不是想着利用老同学也是警察的关系帮你找老婆……这跟你爱老婆的人设，有些不符吧？”
张择端给自己倒上一杯酒，一伸脖子喝光：“我想，应该是她经常给别人打电话这个反常举动引起了你的疑心，你悄悄地调查她，发现了她暗地里进行的勾当，所以你才能躲开那俩人对你的暗杀——说句题外话，高中那会儿你就对女同学是来者不拒的态度，到了现在突然就变得为了你那个已经出轨的老婆守身如玉了？明茜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来暗示你，你却能做到不动心，那是因为，你知道，她是为了杀你。”
张君神情慢慢轻松下来：“你还知道些什么，都说了吧。”
张择端伸筷子夹了一口菜：“我还想问问你，火化被自己亲手杀掉的老婆，是个什么感觉？”
张君神色不变，也夹了一口菜，慢慢吞下肚：“大画家，你说我知道我老婆要杀我，行，我不否认。毕竟家丑不可外扬，但是，杀人这种罪名可不能乱扣。”
张择端嗤笑一声：“你说你的老婆是将近半年前去北京要做演员的，我们做了一个调查，有人表示在3月份最后见过你的老婆，连日期都记得很清楚——3月5日。真是老天开眼，那一天，这个目击者的儿子正在家里背二十四节气歌，而那一天，正好是惊蛰。
你说过，你老婆化成灰你都认得。这句话倒真是没说错，因为你的确把她化成了灰！自从发现苏小婉的身份信息没有任何动静之后，我就猜到她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把一个人彻底的在人间抹杀，一把火烧掉是最简单的办法。恰好，你又是做殡葬生意的，把你的老婆当做一个普通去世的人拉到火葬场火化，也不是一件难事。
我们调查到，3月7日那天，你去了邻县的一家火葬场，火化了5具尸体。每具尸体都有当地官方机构开具的死亡证明。然而百密一疏，你还是留下了一个破绽。那一天，你火化的5具尸体中，有一具的名字叫赵解放。而这个名字，在2年前你的火化记录里出现过！”
张择端严肃地盯着张君：“一个2年前就被火化了的人，怎么会在2年后再一次被火化呢？”
张君有些结巴：“同……同名同姓不行吗？”
“小新店村就这么些人，叫赵解放的只有一个。至于其他地方的赵解放死了……没必要非得跑小新店村来找你给帮忙火化吧？”
“那……那也许……也许是我写错了。”张君强笑着说道。
“你就是在家里把苏小婉杀掉的吧？屋里的家具移动过，你身后右侧的墙上有一个长方形的印痕，这里可能原来放过衣柜，或者书架，而正好，左侧的墙边就立着一个书架。你是想用它来掩盖什么吧？”
张君紧咬嘴唇。
“只要我们检查一下现在书架后的那面墙，检测到血迹反应，再和你老婆的DNA一对比，真相就会水落石出。”
张君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没错……是我杀了她，我对她这么好，她却跟别的男人鬼混，甚至还想杀我！我接受不了，我接受不了现在这个变得面目全非的她……”
张择端站起身：“有什么话，跟我去局里说吧。”
张君脸上满是泪水，可是又带着笑意地看向张择端，让张择端心里莫名一凉。他说：“大画家，你还是有一点说错了，我不是在家里杀死她的。”
张择端奇道：“那是在哪儿？”
张君端起酒杯，倒上酒，一饮而尽：“我找她对质，并且表示只要她回心转意，我可以既往不咎。没想到她不但不悔改，还肆无忌惮地辱骂我。我心里火一上来，就对她动了手……等我清醒过来，她已经满头是血地倒在地上。我开始很害怕，后来想着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火化了她，没人找得到她，也就没法定我的罪。”
说到这儿，张君狞笑一声：“大画家你知道吗，过了一天我送她去火化，在推进火炉之前，我最后仔仔细细地看了她一眼。脸上的血迹我已经擦干净了，就连我打她时她手上被划伤的伤口都已经结疤了。看完后，她就被推进了火炉。”
张择端静静听着，突然，他瞪大了眼睛：“你说，她的伤口结疤了？”
张君放声大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大画家，你真不愧是个优秀的警察，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没错，真正的死人，身体各项功能都已经停止运行，伤口怎么可能还会结疤呢？”
张君咳嗽了一声，接着说：“所以，在送进火炉之前，我的这个好老婆还是活着的，只不过是处在昏迷状态。换句话说，她是在火葬场的火炉里，被活活烧死的！”
张择端闭上眼睛，胸口轻微起伏几下，复睁眼说道：“不论是明茜、苏小婉还是你，你们其实都是凶手，没有谁是真正的被害人。好了，跟我走一趟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