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you(2)

2019-01-27 22:05:57

奇幻

我蹑手蹑脚地下床,蹲在卫生间的门口。

有声音。她在打电话。

“对,尿血。你说这事儿严重么?什么?这么严重,那我可得跟他断了。”

我瞬间瘫软,屏住呼吸。

我始终无法成为一个大人,我无法守住我这一点最后的秘密。

“那肯定的,我肯定不能让他知道。”

我的秘密,成为了她的秘密。她才是不动声色的成年人。

“我家那位?爱啊,当然爱啊,我跟那家伙就是玩玩,对,我承认也算是工作需要。什么年代了都。还有几个女人一辈子只能一个男人上床啊。行了,我跟我男人挺好的,不劳您操心了,反正过段日子我就跳槽了,有个做面膜的公司,对,就是你同学介绍的那个,到时候,谁也见不着谁,大不了换个电话呗。”

“你还别说,真看不出来,我看着挺健康的一肌肉男,居然尿血,你说说,这事儿,比男人睡了一个来大姨妈的还晦气吧。是吧,这都没处说理去。”

原来不是我的秘密没有守住。

我站起身,走了出去,开门关门。

我知道,我不会回来了。

我按下电梯,到了顶楼。走上二十六楼的天台。

我受够了。我怀疑这个世界是由疼痛构成的,各种各样的疼痛,轻微的是瘙痒,是抚摸,是吻,剧烈的是伤口,是撞击,是死亡。上帝说,人有原罪,但我怀疑,人是有原伤的。

生活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我几乎没有一丝快乐起来的理由。别人的难过似乎都是可以过去的,转危为安,破涕为笑等等等等,而我的难过更像是一种突如其来又接踵而至的残疾。整个人间都在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但我知道时间治愈不了什么,它只是驯服我们,逼迫我们接受并习惯伤痛。

有时候我很羡慕我的爸爸,因为他还能表现愤怒,但我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渐渐明白,每个人所表现出来的悲伤和愤怒本质上都是一种撒娇,当一个人不再表现出悲伤和愤怒的时候,是他终于明白这世上已经没有人可以才从根本上安慰到他了。

我羡慕我的爸爸,也为他感到悲哀,因为我面对他的撒娇却始终无法安慰到他。

我打了一个电话给我爸。

“爸,你想过去死吗?”

“你咒我呢,就是你死了我也不会死。狗东西!”

“爸,你现在还会梦到我妈吗?”

电话被挂断了。

迈出去,掉下去。真正想死的人从来都不犹豫,哪儿还等得及围观群众呢,当自杀变成一件对自己来说天大的好事,怎么可能等待呢?你见过抢便宜鸡蛋的大婶们哪一个犹犹豫豫的。

二十六,五四三二一。啪。

原来这才是死亡,没有膨胀的时间,缓慢的片段,可笑的回想,身体并不会溶解在正在溶解的冰面。我再次睁开双眼,看见的是周遭的红色,我恐惧的红色。我好像没有了眼睛,能同时看见四周的一切,甚至连四周这个视角都是一种基于人间规则的谬误。我能看见所有方向的内容。红色是立体的,是流动的,是反复吞噬一切的。

在没有边际的红色液体里渐渐渗出一块人形,似乎是为了我作为人的狭隘而特意塑造出来的,同一时间,我也怀疑它是否并没有刻意塑造,而是因为我的主观才看见了人形的它,如果我是一只狗,一条鱼,它就会以更加贴近观看者本身的形象出现。

“你在选择死亡之前有犹豫过吗?”人形的红色发出奇怪的笑声。

“我已经死了?”

“你在选择死亡之前有犹豫过吗?”口吻仍旧是透露着笑意。

“这里是地狱?”

“按照人间的说法,是的。所以你有犹豫过吗?”

“我没有。”

“你说谎。”

一瞬间,我似乎无法开口辩驳。

“好了,现在这里就是地狱了,刚刚还有可能不是,但是你说谎了,说谎的人下地狱。是你决定了这里是哪里。”

我沉默着,但沉默让我的语言变得自由,是的,我说谎了,无论是多么想死的人都还是无法果决,当我站上二十六楼天台的时候,我还是渴望死亡的,但当我迈出那一步的时候,我犹豫了,何止是犹豫简直是一种无所适从的懊恼。

一瞬间我看见我所认识的所有人的脸,同时看见的是从今往后在他们的生活里没有我也正常行进着的生活,连死亡,这个我一生中最痛苦的决定都会在这个不瘟不火又瞬息万变的人间显得毫无价值。那一刻是我最后一点犹豫。

“我相信你所说的。”

它听得见我的心,这一点在我沉默地表达的同时我就已经心领神会了。

“听着,我现在要还原你在人间做过的所有的梦境。”

我无法拒绝,哪怕是心理活动。

在妈妈的肚子里,梦见人间,似乎是对一生的预习。

出生以后,我梦见天空,深海,彩虹,极度微观的蚂蚁洞穴。

梦见一个女孩,梦见自己的衰老,梦见亲人的离去。

我还能清晰的感受到我在回顾梦境时的哭泣,胸腔瑟瑟地震颤。

跳下,冰面,溶解,一片白色的空间。

梦到这里戛然而止。

“你不会想知道最后一个梦的。”

我想知道。

“那是因为你忘了,你忘了就代表不想记得。”

相关阅读

言情后花园©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