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道是白头

2018-12-20 14:41:19

古风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夫人,大人差人来说今日便不回了。”婢女打起帘子,进门禀报道。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早前传说他要休妻纳妾之事,我非是不知。但总觉得我与郎君相识于微,又共患难多年,他总该顾念着彼此间的几分情谊。却不曾想,郎心当真易变,如今只我一个人还在回忆旧情,郎君却早矣另寻佳人入怀。

却不想那日午间,相如却仓促归来。看他推门而入,轻声唤我:“文后”。我瞬间泪如雨下,扑进郎君怀中,才敢说道:“你若再不回来,我便要绝望了。”

之后许多时日,看着园中仆妇成群,我总是念起蜀中那些岁月静好的时日。不禁想,若是当初郎君不曾入世该多好。如今我们便可坐在老家园子里,手谈一局,笑看小儿嬉戏。而不似这般,让我独守空闺。

半夜惊坐而起,抬手摸了摸身边冰凉的空位,我心惶惶,始终难安。一夜无眠,及至窗外鸡犬相闻,我终究是等来了相如的书信。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只当时哪曾想过,宦海浮沉,起起落落皆是自然。相如升官又贬官,到如今再次起复,仿若只在眨眼之间。而这流年似水,当初的如花美眷不管初见时有几多惊艳,终究还是在郎君心里褪了好颜色。

想来那时第一眼我便觉得郎君他是不同的。果不其然,而后家父备酒宴请县令和相如,席间县令奉上乐器,请郎君抚琴一曲,与众人同乐。我躲在园子里,隔着树屏遥望席间之人。只见相如略微停顿了半稍,似在思索,该奏以何曲。忽然,他抬起头,似有所感般,朝我看过来。吓得我心都骤然紧缩了一下。还不待我回过神,那目光便移开了去。不多时酒席上便有琴声响起,正是那曲让我为之倾倒的《凤求凰》。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可,我终究还是等到了······

于是乎趁那夜无月,故与郎君相约,一同归去。到得成都,才惊觉自己竟然做下此等惊世骇俗之举。然虽心有戚戚,但如若人问起,我自是不悔的。当年奉父亲命,嫁给了一个我不爱之人,而后几年人生都仿若一潭死水,不见波澜。我只道世间爱情婚姻都是如此,虽是平淡无趣,到也过得。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注:

不是没有愤恨,也并非没有恼怒。然这多年夫妻生涯在我脑中徘徊不去,最终只能提笔做《怨郎诗》以报相如。苦叹,女儿家啊,终究还是放不下情郎呀!

“又不回了啊······”这是第几次了呢?我都记不清了。

信上所书不过寥寥数语,我却觉得那彻骨的寒意自脚下升起,冻得我浑身发抖。只见那信上写道:“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万。”那么多的数字,却独独缺了亿。郎君这竟是要与我诀别啊!

高山觅流水,千里寻知音。伯牙可为钟子期断琴,我卓文君亦甘愿为知己夜奔。更何况,那是司马相如,我心心念念之人啊!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遥想当初不顾父亲之命与这世间礼法。只为席间那一曲《凤求凰》,便失了心智,与郎君私至成都。第一眼看到那旧屋时,我竟不曾抱怨。如今想来才觉得有些许诧异,原来那时真只要有情便是饮水也能饱。无论日子如何清苦,只要相如与我在一块,我便是足够的。

又等了数日,始终不见郎君归家,我心痛如刀绞。既盼着相如回来,又怕他带着新人登堂入室,我必受不住的。少时念白头,望能与君长相厮守。而今再吟白头,却是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我终究是怕了,不愿做那下堂妇人,不若自请离去罢。

而后在蜀地,我与郎君琴瑟和鸣,过起半避世隐居的日子。晨起相如于园中舞剑,我便坐庭下为其抚琴。午时,相如在书房念书,我便拿出茶具,为其煮焚香煮茶。偶尔我会给自家倒上一杯,捧着行至廊下。看天边云卷云舒,也看院子里仆妇嬉闹,如此便是极惬意的。

醉过方知酒浓,爱过才知情重。我此生已为父亲嫁过一次,只这一回,我想为自己而活。纵然父亲不容,世间宗族礼法不容,我亦无怨无悔。

为了我的心之所向,我自愿放弃那一室琳琅,丝绸锦缎。回到临邛,换上粗布衣裳,改头换面做那买酒的女郎。且我明白的,父亲最是心软,又极好面子,总有一天他会成全我二人的。

可不曾想,前夫早逝,而我遇上了司马相如。

此后相如会得陛下赏识,我亦不觉奇怪。早年我便知晓郎君是有大才的,奈何时运不济,才蹉跎了这许多年。如今时来运转,我自当是为其高兴的。唯一的憾事,恐怕便是要离开这居住多年的屋舍。不过想起郎君答应过,待到他年岁去矣,不能再为陛下效力,便同我一起再回此地终老,我便又是高兴的。

初遇相如时,我那病歪歪的夫君,已是撒手人寰。独独留下我一人,成了新寡。可那年我不过才十六岁,难免骄纵轻狂。自然是不愿留在婆家,空叹秋水,伤感年华易逝。便任性的随父亲回了家,却无意间看到了前来投奔挚友王吉的司马相如。

父亲骂我不知羞耻,败坏门风。时人多笑我傻,放着家中那雕栏玉砌和锦衣玉食不顾,自甘清贫。可他们又怎么能懂,有的人遇上了,便是宿命,只一眼就道尽了前世今生。

府中下人来来往往,与隐居成都之时不知多了凡几。若与当年初初到成都那次相比,更当是云泥之别。可不知为何,近来我却总是忆起在蜀地的那些年。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孶尾永为妃.

从陛下恢复其郎官之职后,每日不是去这家宴请,就是去那家游园。兴起时,便大醉不归,我都不晓得他可还记得有我这妻呢?

卓文君:原名“文后”。约在汉景帝中元六年,因闻司马相如在席间奏《凤求凰》一曲,将其引为知己,后与其私奔。然在汉武帝年间,司马相如因作《子虚赋》与《上林赋》受武帝赏识,封为郎官。而后遭贬谪至茂陵,于数年后又于茂陵起复。并生两意,冷落卓文君,打算纳茂陵女子为妾。得知此事后,文君乃做《怨郎诗》《白头吟》等,唤得司马相如回心转意。二人最终白首不离,终老于林泉。

果不其然,最终父亲还是妥协了。赠我钱财仆妇,与我满副妆裘。及至此时,知道父亲心中还有我这不孝之女,我才总算安下心来。然父亲终究过不了世人那一关,遣我夫妻二人速速离去,且相如思家心切,我与郎君便又回了成都。而此番归蜀,我才真正有了回家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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