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野菜的学姐,穿prada的女王

2018-11-21 19:36:12 作者:四毛小姐

我有一个学姐,她是我见过的,最最最优雅的女生。

她永远妆容精致,衣着得体。

熟人的party中,她是笑得最和暖的那一个,但一工作,瞬间显出强大气场,走路带风,干练自信,被员工形容为“穿prada的女王”。

有人看着学姐一天一个名牌包,小半月不重样,就在背后嗤之以鼻“还不就是个含着金钥匙出生的白富美”。

有这种想法的人,要么是嫉妒,要么就是根本不了解学姐。

只有我知道,为了变成今天的自己,她曾经有多努力。

学姐说,当我们小时候在必胜客吃披萨的时候,她极有可能正在啃豆腐菜——一种在西南乡镇随处可见的野菜。

她爸是个浪子,赌博,酗酒,不务正业,是“及时行乐”和“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坚定信奉者。

她妈妈本是个温顺良善的传统中国女人,但某次发现酒鬼丈夫多了个酒后打娃娃的毛病后,便毅然决然离了婚,带着她独自搬到镇上。

在那个封闭保守的地方,离婚等同于罪孽。

从妈妈在镇上卷尺厂上班的第一天起,就不断有奶奶那边的亲戚找过来,各种人身攻击,各种撒泼式的辱骂,言语之粗鄙,让她妈在车间羞愤到无地自容。

没过多久,她妈在上班时一出神,就把手指头砸断了。

那年她5岁,追着那辆载着她妈去医院的三轮车,一边哭,一边跑。那条路灰暗而漫长,记忆也是。

工作丢了,一时没了工作来源,她只好跟着妈妈去摘豆腐菜,附近的摘完了,就跑到更远的地方。

现在这种野菜成了有机蔬菜,在超市价格再贵也供不应求,但她再也不会吃。

不能总回娘家,乡下的外婆靠大舅妈一家养,本来就不好过。不能总和亲戚借钱,因为冷眼比冬天的风雪还无情。

为了养活她,她妈妈捡过路上的塑料瓶,卖过菜,熬夜做过刺绣,还摆过小摊卖抄手——这是她最喜欢的。

南方阴冷的冬天,她们起一个大早去生炉子摆摊。最厚的衣服穿在身上,一天下来嘴唇也冻得青紫。

收摊的时候,她妈会把剩下的抄手舀一大碗出来,面皮糊烂,馅菜破碎,但是一口热汤下去,幸福得舌尖都酥软。

还有一阵子,她妈帮别人看小孩,带着她一起去。

雇主的孩子哭闹,她妈会用牛奶哄着,她就乖乖坐在一边,偷偷嗅牛奶的香气。

女主人回家后,第一道目光就用来打量柜台上的零食,或者不经意地走过去打开奶粉罐头,探头看看又盖上。

长大后懂事了,偶尔回忆,她才理解女主人那一连串举动的意思。

这样的往事永远不会随风飘散,而是变成针尖,时不时蹦出来,刺痛她小小的心,那心里有着最卑微,也最脆弱的自尊。

有一年过年,乡下杀猪,外婆瞒着舅妈,好歹藏了几根猪骨头托人捎来。

除夕,母女俩用骨头汤煮面,面条吃完了,骨头也被啃得干干净净。为了多掏出一点骨油,妈妈还折断了一支筷子。

什么是相依为命?这便是了。

有一次她发烧三天没好,第三天已经烧得躺在床上起不来。她妈急了,后悔不该为了省打针的钱只给她吃药,怕她烧成傻子,背着她去镇上的诊所。

走到一半,突然下大雨,本来就陡峭的土路变得更滑,在下一个土坡时,她妈脚滑,直接背着她一起摔下去。

按理说,这是一对应该抱住对方嚎啕大哭的悲情母女。

可事实是,当她妈焦急地爬过来问她有没有摔伤时,她看见她妈满脸泥水,如同花猫,忍不住笑了。

她妈怔了一下,认真凑近看她的脸,也笑了。

她们就这样坐在大雨里,看着对方狼狈的样子傻笑着。

“朵朵,你看,有个棒棒糖。”她妈突然盯着地上某一处说。

她一瞥,果然惊喜地看见一颗未拆封的棒棒糖静静躺在身旁,那糖的牌子是“真知棒”,在小卖部卖5毛钱,她通常可望不可及。

在高烧不退,嘴巴里最苦涩无味的时候,一根棒棒糖从天而降,学姐说,她无法形容那一刻心里幸福的滋味。

到现在,她的味蕾已经不记得棒棒糖的甜味了,但她永远记得那一刻她和妈妈的喜悦。

她妈还笑着说:“我们朵朵是个小福星哟,摔了一跤,捡了一根棒棒糖。”

那天过后不久,生活发生转机。她妈去了一家餐馆打工,而她被送到县里的小舅舅家,妈妈把赚的钱都寄给舅舅。

在舅舅家,她一住就是三年。

那个年代,普通家庭都不富裕,她和妹妹每天早上一人一个清水煮鸡蛋。

妹妹喜欢先吃鸡蛋再吃饭,她相反,喜欢把好吃的东西留到最后吃。

于是无意中,她便听到舅妈在房间里和舅舅偷偷说,是她抢了妹妹的吃的。

她和妹妹住一个房间,她来了后就在她的大床旁边支一个小沙发床。晚上睡觉后,舅妈经常把妹妹叫去吃独食,她闭着眼睛装作不知道。

没有零花钱,每次班上收班费,她都缩在角落里假装没听见,其实困窘地要掉眼泪。

还好,很快她就结束了寄人篱下的生活,因为她考上县里最好的中学。

学姐说,那个小县城,就是当年的她眼中的繁华世界。

她第一次路过肯德基和必胜客,第一次看见有年轻导购在门口跳舞的品牌服装店,第一次看见花花绿绿的电影海报,第一次在书店随心所欲地看书。

整个中学时期,她成了一个彻底的苦行僧,但她的努力不再只是为了给妈妈争气。

她知道自己心里有了一片不为人知的浩瀚星空,所以她才高中三年如一日地每天早上5点起床念书,好几次因看书走得太晚被锁在教学楼一整晚。

她想追逐这片星空,她想去看更大,更新奇,更美丽的,让人蠢蠢欲动的新世界。

18岁的夏天,她收到名牌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那个夏天所有同龄人都在唱歌,烧书,彻夜狂欢。而她每天在餐馆端菜,洗碗,一块钱两块钱地计算着新生活的价格。

然而,新生活在第一天就给了她一个猝不及防。

是在开学报道的第一天,为了图便宜,她买的是几十个小时的硬座,且是深夜到站。

凌晨两点她坐在候车厅等待天亮,上了个厕所回来,书包夹层里的现金就都不见了。

天亮后,她拖着旧皮箱,没有钱坐车,只好硬着头皮趁着人多混上公交车,一路上都在提心吊胆,害怕司机发现,让她交钱。

好不容易找到学校,公寓却因还未正式开学而不予开门。

她又饿,又累,浑身脏兮兮,只能拖着旧箱子在学校外面四处游荡。

她的新世界果然繁华异常,可她只感受到透骨的冷漠。

那晚,她孤零零坐在一家蛋糕店外,直到街上所有店铺都关门。最后,好心的蛋糕店老板娘发现了她,请她进店,还给她端来免费的蛋糕。

蛋糕是香甜绵软的,可新生活是陌生无助的,她边吃边擦眼泪。

老板娘是过来人,看见她的穿着和破皮箱,一切了然于心,当下就将两张桌子拼在一起,抱来薄毯子,让她睡在店里。

老板娘默默做着这些,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只是在第二天她要离去时,轻轻对她说:“姑娘,好好学习,以后一切都会变好的。”

学姐说,不知道为什么,老板娘安慰她的时候,她突然就想起和妈妈相依为命的日子。

明明下着大雨,发着高烧,母女俩都被大雨浇得狼狈,可是,地上一根小小的棒棒糖却让她们在雨中对着彼此大笑,那样的开心。

就好像,一根棒棒糖的甜味,便足以盖过生活所有的苦涩。

后来的大学期间,即使生活再艰难,她却再没有哭过。

最难的一个月,她的生活费是150元。买两毛钱一两的榨菜放在宿舍,早餐和午餐都是一个馒头就榨菜,没有晚餐。

那个月里刚好有一天感冒,受不了馒头的寡淡,忍不住去窗口打一个鸡蛋炒西红柿。

因为这个菜剩下的不够一个分量,打菜师傅免费打给她,为了这个,她高兴了一天。

她做过家教,每次来回四小时,倒三趟车。

她在教学楼门口发过传单,也曾提着一大袋洗发水,在学生公寓楼一间间推销,受尽白眼无数。

她在学校食堂做过勤工俭学,来打饭的学生中不少是她的同学,她从一开始的面红耳赤变得坦坦荡荡。

累的时候,她就问自己,是否愿意和小镇上那些早早辍学的小学女同学一样,结婚生子,柴米油盐,然后在麻将里渐渐老去。

她知道自己不甘心。

她用功学习,每天依旧早起读外语,风雨无阻。同时她进学校报社,参加主持人大赛,跟着社团里的学姐学长去外面的公司拉赞助。

她发现,原来世界真的很广阔,会遇见有趣的人,会经历不曾经历的事,会明白再大的目标,只要努力,就能触手可及。

她穿廉价衣裙,却打扮得素净淡雅。

她清汤寡水,却自有不施粉黛的清丽。

她买不起奢侈品,却有着别人难以追赶的巨大阅读量。

几乎所有学生能做的兼职,她都尝试过,最后她固定给一个文案公司写宣传文案。

因为文采好,创意新,又比别人更努力,不断有客户指名要她写。渐渐地,她的稿费已经足够负担学费和生活费了。

大三,院里要选派优秀学生出国免费交流,几乎所有同学都觉得唯一的出国名额非她莫属,包括她自己。

对于她来说,想要免费出国,这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因此,她放弃了所有兼职,又恢复了大一时每天馒头配榨菜的日子,就为了了一心一意泡图书馆,准备最后一场选拔考试。

就着榨菜咽着馒头,她心里却是快乐的,因为她觉得,生活在渐渐变好,未来越来越清晰。

半年后的选拔考试,她考了第一名,可是,出国名额却给了另一个女生。

导员不忍地告诉她,他帮她争取过,但没用,因为那个女生的伯伯是副院长。

她惨然一笑,原来,新世界里也会有灰暗,丑陋和不公。

她心情灰暗,不吃不喝,在宿舍床上整整躺了两天。

第二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梦里下着大雨,年轻的妈妈和小女孩坐在地上,全身都被雨水和泥水浇湿,可她们就像一点也不知道自己有多狼狈一样,反而笑得很开心。

小女孩高高举着手里的棒棒糖,笑嘻嘻地朝她妈妈炫耀。

她在半夜醒来,眼角是湿润的。

那一瞬间她突然就释然了。

黑夜里她微笑着在心里说:忘记这件事情吧,不过就像在雨天摔了一跤,与其难过,还不如找找看地上有没有棒棒糖。

第三天,她就起床了,生活一如既往,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那么,这一次,地上还有棒棒糖吗?

她说不清。

只是,不久之后,她突然得到一个试写电视剧剧本的机会——是以前文案公司的老板,把她推荐给自己一个做影视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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