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大嫂四十岁,和大哥两人在田间地头劳作。夫妻俩在一米多高的田坎边拨杂草。几丈多长的田坎,只有一点点没有锄完了。大哥叫大嫂休息下,大嫂望着田坎边剩下的一小块杂草说“拔完这点就回家做午饭!”
侄儿回来后,大哥将他带去了同一个工厂上班。据说父子俩手中又有了些积蓄,大家劝他们在县城附近购买一套商品房,将来侄儿结婚也不会要乡下那栋又老又过时的旧楼房了。
晚上他在大姐家住,洗澡时连短裤都没有,大姐一边流泪一边找姐夫的衣服给他换上。
二姐一直是心直口快,嘴无遮挡的人,当着满桌人的面,二姐问大哥“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我们在心里默默祝福大哥苦尽甘来,不再走迷茫路了,毕竟人生路很长,他还有大好时光在后头!
田坎上的杂草年年长,大嫂想斩草除根,将一棵大拇指粗的杂草用锄头锄断后,想用手将地下的根茎拨出来,用力拨了几下,根茎纹丝不动,她不服输的劲头上来了,双手用尽全力使劲拨,结果杂草像和她赌气似地,一下子被拨了走来,她因用力过猛,人朝田间跌落下来。
大姐打了无数电话劝他回来,平时一向肯听大姐话的大哥第一次不听劝,哪怕大姐骗他说“老母亲病得奄奄一息了!”他都不为所动,那时候我们不知道他可能被限制了人生自由,不然为什么一向重情重义的大哥听说自己的亲生母亲病重他都无动于衷呢!
他去了不久,就开始打电话给大哥找他要钱,说自己在那边和同学开服装店,要投资二万元。
大哥没与人商量,一个人前往他儿子那里去察看。这一去一打紧,他竟也不回来了。
过了几个月,侄儿又来了电话,说生意越来越好,已经扩大了店面,又要投资二万元。
二姐知道自己是劝不回大哥的。她开始打电话给家里的大姐和我家男人,说大哥百分百在外面搞传销,要他们姐弟俩无论如何也要将大哥劝回家。
我们知道大哥肯定是想大嫂了。想想大嫂离开我们都十年了,时间过得好快啊!
要知道当初大嫂去世,大哥在大嫂灵前守了三天三夜未合眼,总是哭诉嫂子跟着他没有享一天福,脱了草鞋进了棺材。
侄女出嫁后,大哥带着初中毕业的儿子去了广州打工。父子俩省吃俭用攒了几万元钱。
大哥当时刚修建了二层楼房,手中没有积蓄。兄弟姐妹凑起来总算凑足了手术费用。却又碰上大嫂的生理期,她自己竟没有觉察到。
旁边的大姐说“不是她多嘴,不是亲人才不会提醒他,大弟现在也年纪不小了,如果想找,确实要找一个离了婚的,最好负担轻点的,带个把女儿过来还负担得起,有俩儿子的千万不行,大弟身边也有一个还没成家,肩上担子还有蛮重呢!”
大哥开始不相信自己老实木讷的儿子会开店做生意。侄儿说“如果你不相信,就到这儿来看看,你自己儿子还信不过吗?”
手术要等她生理期过后才能进行。大嫂平时有痛经的毛病。这次亦不例外,她觉得胸闷气短,提不上气。医生给她在喉部气管位置开了一个口子,想等她熬完生理期后做手术。
大哥回来后委靡不振了一段时间,大家又好言劝他将侄儿骗回来。但是侄儿不甘心,直到几个月后,全国各地都在抓传销人员,他才狼狈不堪灰溜溜地回来了。
大哥五十岁那天,几兄弟姐妹齐聚在大姐家吃饭,祝福他生日快乐!
结果她命该绝,那天晚上她忽然病情加重,她人清醒时想回家,后来是在医院插了氧气送回家来的,抽了氧气瓶两个钟头人就去了。
大哥的同村同学听说了大哥的遭遇,给大哥找了份事情做,在他的工厂帮忙管理,一个月三四千元,工作时间长,都是手头活计,大哥这几年一直在县城那家工厂上班,关于他找了个女人的消息也就有了,不过大家都没见过这个女人。
有一天,侄儿接到一个同学的电话,说他所在的工厂工资高,活儿轻松,问侄儿想不想去那边发展。
那个时候大哥已经听到风言风语,有人传言侄儿在搞传销。大哥半信半疑。侄儿怕大哥不相信,一个劲劝他去自己的店铺看看。
当他放下那只破旧的手提袋进卫生间时,我家十多岁的儿子悄悄拉开他大伯的袋子一看,里面居然空空的,连一件衣服都没有。
大哥拿眼扫了大家一眼,闷闷地来了一句“还找什么找,不就这样过。”说完只顾低头吃菜。
“还说没有,我们村里人都在传阿三的老婆家都不回了,说是跟了你。你找一个好女人成家我们不反对,但是阿三的老婆你千万别和她纠缠不清,她又没和阿三离婚,家里一对男孩都二十大几了还没有找女朋友,负担重得很,别到时被她骗了你还不知道。”二姐语重心长地劝说大哥一定要擦亮眼睛,毕竟五十岁的人了,耗不起。
后来大姐和我家男人合计,骗大哥说老母亲病逝了,唯一遗憾的是没见到大儿子最后一面。当时正好村里有位老人去世了,在家的几个聚在一起打电话给大哥,大哥在电话里听到锁喇的哀乐声,信以为真。
这是致命的一跌,大嫂头脑清醒,从颈部以下都失去了知觉。大哥打电话叫我们喊了辆出租面的车将大嫂送往医院救治,做了核磁共振,医生说是伤了颈椎。而这颈椎控制着全身运动,需要做手术,手术费用几万元,那时没有合作医疗,什么都要自掏腰包。
当时侄女十四岁,侄儿十二岁,家里真是一窝粥啊!那些年大哥既当爹又当妈将两孩子拉扯大。
几双眼睛齐刷刷望向大哥,他慢条斯理地夹起一筷子菜朝嘴里送,细嚼慢咽下去之后,朝二姐看了一眼,摇摇头土头土脑地说“你听谁说的,没有呢!”
大哥一想也是,自己儿子平时精打细算惯了,他应该不会骗自己,他给儿子打了二万元过去。
和他在同一个工厂打工的二姐夫和二姐听人说大哥被他儿子拉下了水,在外面搞传销。二姐打了许多电话,大哥总是不接,有时接通了又支支唔唔,不说自己在干什么!
侄儿正苦闷他现在做事的工厂活儿太多,总是加班,忙得连玩乐时间都没有,又和父亲在一个厂,被父亲管制着一点也不自由,就打算去同学那儿看看。
二姐夫白了二姐一眼,小声嘀咕道“就你嘴多。”
大哥家几兄弟姐妹,只有他文化最高,论学习时间,他都可以读硕士学位了。他高中复读四次,总是怀才不遇,差那么几分而与大学失之交臂。他的高中同学有许多现在都在外面当了这个长,那个长。他与大嫂是高中同学,两个老高中生却在田间地头干了半辈子,而嫂子还命丧在她耕种了十几年的田野里。
二天后的一个中午,胡子拉碴的大哥提着一只手提袋风尘仆仆回来了。他在我家门口下车,看到我们一家人都在自己家,瞬间明白大家骗了他!
其实曾经有人给大哥介绍了多个离异女人,大哥一概不答应。他怕后妻和他的两个有点内向的孩子相处不来,劳神费力不讨好。
后来听大姐讲,大哥是偷跑回来的,身上一分钱也没有了,他和侄儿打工两年辛苦攒下的几万元钱都被传销集团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