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双闷不做声,快速走过去,一把把坐在床上的杨铃铃搂紧怀里,用上了十足的力气劲,他把头埋在杨铃铃的脖颈之间,熟悉的味道涌进鼻腔,突如其来的心安让他把悬着的心定了下来。
杨铃铃感觉身体一下子僵了,脖颈之间的湿润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从始至终,她见到的都是程双清清冷冷的样子,即使是笑着的,都有一种薄凉之意。
“杨铃铃,你给我听着,你不可以死在我前面!”陈双死死地抱着她,直到感觉到杨玲玲确确实实的存在,才放了手,沉着脸坐在床边,一言不发。
“程双,你还记得不,你可是把你的时间抵押给我了,我的故事,你都还没有听完了,你还怕我赖账不成”杨铃铃伸出手扯扯程双的脸,笑的灿烂。
谁先死这件事谁都说不准,最好便是一起死好了。
“我的小名叫铃铛,妈妈说怀着我的时候,在医院待产期间,为了孩子着想,便连着电视都没能看,待产的日子实在无聊,妈妈一直情绪低沉,爸爸为了让妈妈的情绪好点,就去海边捡了些贝壳,串了些铃铛,挂在待产房的窗上。听妈妈说,产房在对面,我生下来的时候,正好是傍晚的时候,一阵晚风吹过,那串风铃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和我的哭声混杂了在一起,我的降生让他们都觉得是一个美好幸福家庭的开始,可是大概他们也没有想到吧,我生下来就活不长”
杨铃铃的眼泪从眼角一滴滴滑落,落程双的手背上,滚烫地让人心里揪着疼,“程双,我突然想明白了,为什么他们不要我了”程双没有回声,将她再次搂进了怀里,另一只手把靠着的枕头放平,脱掉鞋子,抱着她躺下,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清浅的吻。
“铃铛,你还有我,你还有我”声音低低哑哑,却有安定人心的力量,杨铃铃没有再开口说话,缩进他的怀里,睡了过去。
又好像回到了那个偏僻小院的日子里,只不过多了些日常的项目,疼痛难忍的治疗让程双迅速地继续消瘦下去,一张清润的脸彻底凹陷下去,杨玲玲能活动的日子也越来越少。
这一日,程双从痛苦的化验治疗中缓过来,胃里面可怕的翻涌倒腾的他几乎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程双强忍着痛楚,向观察间走去,铃铛的危险期几乎已经变成了日常小事,一次又一次的昏睡清醒搅得她几乎不得安宁,让程双几乎日日都在担惊受怕中度过。
程双守在观察室门口,缓缓地蹲下来,捂着肚子,却藏不住深层里奔涌出来的剧痛,透过玻璃窗,看着程双几乎只能靠着呼吸机才能继续活下去,胃里的疼痛开始夹杂着心里的割痛瞬间席卷全身。
程双将双眼望向走廊尽头的那扇小窗,今天是阴天,暴雨将至未至,眼前的清明还是胡乱,周围的世界一下子变得漆黑一片。
程双再次醒来时,铃铛也醒了,昏睡了一整个月后,铃铛还是没有舍得那么快离开,“铃铛,你还是守约的”程双喃喃自语,医生推开门,走进来,脸色严肃,看着他挣扎着要起身,立刻厉声呵斥。
又是病危通知,他活不长了,多则一个月,少则一个星期,死亡倒计时从一开始就开始了,只不过现在最终日期不定而已。
程双笑笑不说话,还是要求护士找来轮椅过来,铃铛醒了,他的生命是属于她的,只要她活着,他的每分每秒都只会是她的,铃铛遵守约定,没有先离开,那么他抵押给她的时间怎么可以收回。
铃铛在床上躺太久了,昏昏沉沉,她始终睁不开眼睛,有时候胸口处的刺痛感才能告诉她还活着,可是她又不想活着了,只是脑子里那么一个模模糊糊的一张清冷消瘦的脸,一次又一次把她拉了回来。
医生还是不允许她离开监护室,只允许暂时暂停机器的运作,她的心脏已经支持不了她做任何看起来轻而易举的事情。
杨铃铃坐在窗前,眼睛却是看向门口,程双肯定回来看她的,她等着
“铃铛”清润熟悉的嗓音,杨铃铃看向门口,消瘦苍白的男人坐在轮椅上,仿佛随时都会消失,护士把门关上,走了出去,程双推着轮椅朝她这边过来。
程双一手扶着床,一手扶着轮椅扶手,借着力坐到了床上,微微喘着气,笑着看着她,眉眼都是淡淡熏染的柔色,“铃铛,你过来”
杨铃铃看着他,眼里是蒙蒙的一片水色,如果他们可以活得更久一点就好了,许久未曾应声响起的鲜活的求生欲突然之间占据了她的所有心绪。
杨铃铃坐在他身边,程双就看着她,一点点地打量,从她精致的眉眼到嘴唇的微扬,伸出手一把揽过她,搂着她躺在床上,两人就这样四目相对,互相看着,眼里的情愫静静流动。
“铃铛,我把我的余生租给你,你把自己当给我做押金,可好?”程双看着铃铛的眼睛里带着些炽热和期待,程双不喜言语,不善言辞,他们之间的同命相连早已经变质,只是程双未曾说穿,铃铛也佯装不知,此时,却觉着心里被一股闷闷的胀痛充斥。
铃铛缩进他的怀里,把头靠在他的胸口,“好”。
程双低下头,双手从铃铛的腰间收回,捧着她一张精致的小脸,两唇相接,陌生的触感,熟悉的味道,铃铛瞬间有些震愣,程双的动作开始慢慢加重,眼底开始一片灼热。
杨铃铃不记得自己是何时睡了过去,吻到最后,杨铃铃已经面赤耳红。
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的清晨,晨辉洒在床上 ,今日似乎会是一个好天气,程双动了动,单手从杨铃铃后背搂住她,把头埋在她的脖颈间,她的头发已经剪短了许多,初次见面时的齐肩短发,现在仅仅齐耳。
“铃铛,我可是把我所剩的都当给你了,我可要收点租金呢。”淡淡的热气顺着程双嘴唇轻轻碰过的耳垂蔓延到双颊,杨铃铃突然觉得有些不知如何回应,若是日后,他们能日日夜夜地伴着该多好。
“铃铛,我记着今日是你的生日”,杨铃铃回过神来,微微有些阵愣,她只是与他不经意间提过一次,也是好久之前了,程双笑了笑,“你再睡一会,我去找餐室给你下碗面,长寿面生日时可是必须得吃的”说着,程双吻了吻铃铛的唇,从床上起身下来。
“铃铛,你吃过面休息会就再睡会”程双将热气腾腾的一碗面摆在小桌上,伸出手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头,杨玲玲眼里冒着水汽,也不知是不是给这热气给熏的,程双就这样看着她吃。
日子好像又慢下来,杨铃铃看着窗外湛蓝色的天空,心里很平静,程双与她说,今晚会有一个小惊喜,心里有些扑腾的小雀跃,程双刚刚端着面碗去了餐室,杨铃铃心里却突然生出了一丝丝不舍,不知为何,会有这样异样不安的感觉,杨铃铃突然觉得有些困倦。
程双站在门口,捂着肚子,胃部传来的一次又一次的剧痛,让他站着的的身体顺着们一寸一寸滑下去,程双攒着最后的力气,往旁边挪了一步。
背靠着墙,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地上倒去,“铃铛,我的余生所剩不多了,你不用把你赔给我了,不值当”,程双张着嘴,却始终说不出话,胃部的疼痛让他全身抽搐,额角的汗珠大颗大颗地掉落,护士赶来,程双闭着眼睛,示意她不许出声。
程双听到了周围轰乱的声音,机器鸣响的声音,好像他又回到了那天晴朗的午后,第一次见到杨铃铃,她留着一头齐肩的短发,双颊上是两个小酒窝,言笑奕奕地看着他。
杨铃铃醒过来,已经不知道是几天后,她最后的印象,就是程双笑着和她说,他准备了一个惊喜,小铃铛,请等我一会。杨铃铃看着白色的天花板,闻着病房里药液的味道,现已经入冬了,手腕处有些疼痛,药液太冰冷,了,流进身体里,造成一阵寒颤。
杨铃铃张张嘴,嘴里有些干涩,看护推门进来,替她换上了另一瓶药水,看着滴管里一滴滴下落的药水,有些呆愣,程双待会应该就会来看她了吧,心里不禁有些迫切,未尘埃落定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数,可当程双把一切都明明白白摆在她面前时,即使明天还是未知数,可是似乎多了一些期待。
杨铃铃有些忍不住,还是开口问了看护。
可当她知道答案是,却心沉海底,程双父母来接他了,为什么从来没告诉她,知道此时此刻,她才发现自己在他面前暴露的彻彻底底,而自己对他却始终一无所知,现在,他好像从她生活里消失了,接连几天,不管是她进行了大小的几场手术还是检查,程双都没有再出现过。
杨铃铃一开始惶恐不已,惴惴不安,却收到了一封信,信里只有一个地址,一串钥匙,再加上一个署名,杨铃铃这才相信,原来,程双还活着,还好好活着,程双出现过,也没有消失,只是在某一个地方等着她去找他。
杨铃铃的心情开始好转,接连好几个月的高强度治疗和恢复,杨铃铃都始终好好应对。
直到一年过去,杨铃铃突然发现,她经常性突发的疼痛竟然慢慢减少,直至再也感觉不到,再次感觉到胸腔里心脏剧烈跳动的感觉,心里那种雀跃已经把她淹没,已经一年了,她没有见到过程双,那种惴惴不安的心情逼得她喘不过气来。
杨铃铃走出机场,今日的阳光有些刺眼扎人,那日她找到医生请求离开,才被告知,她竟然做了心脏移植收拾,就在那浑浑噩噩的几天,难怪她可以再次感觉到活着的强烈,可无论杨铃铃怎么询问,捐赠人姓名都没有告诉她,只是说是一个车祸身亡的年轻女子,杨铃铃伸出手遮了遮太阳。
已经许久没有踏足这片土地了,杨铃铃急急忙忙地打车,去找信上的地址。
这是一个近郊的别墅区,这座独栋小楼位于西南方的一个小角落,看着眼前的小楼,杨铃铃心里有些五味杂陈,门前的院子里杂草丛生,大门紧闭,里边的门已经布满了灰尘,就连二楼的玻璃窗都碎了一块,这里,许久没有人住了。
杨铃铃打开大门,破旧的铁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杨铃铃走进去,拿着钥匙的手有些颤抖,钥匙插入孔内,随着她的手的动作,里面的门开了。
中西结合的装潢,布置得当,尽管上面落了一层灰,可看得出主人的讲究,茶几上有一个木盒子,上面还有一把精致的小锁,杨铃铃走过去,用最后的那把钥匙开了锁,陈旧的木箱里只有一封信,杨玲玲眼泪忽的一下子涌了上来,砸在信上,打湿了封面上的一行字“致我的小铃铛”
“铃铛,还记得我们之间做得约定吗?我的余生所剩不长,把你抵给我,这不合算,小铃铛,好好活下去,这栋小楼每日清晨在房间里便可以看见日出,每日傍晚在阳台便可以看见落日,晨昏昼暮,由它替我陪着你,可好”
杨铃铃不由得放声大哭,眼泪疯狂地掉落,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让她一个人活下去,杨铃铃瘫坐在地上,脑子里一幕幕全是程双看着她笑,坐在床上拿着笔记本画画的样子,心里的剧痛宛若凌迟。
杨铃铃已经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的那栋小楼,不好,一点都不好,她不要什么落日初阳,她不要什么晨昏昼暮,她只要他陪着她,明明她只有他了,他怎么可以丢下她。
“铃铛”杨铃铃恍惚地抬起头,不是他,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