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曾在一个永远没有冬天的地方,待了整整七年,和齐盛。终年的夏日,让我一度忘了冬天的寒冷,导致在12月份回到国内时,身体难以适应而大病一场。
我对别人说,生病是因为国内太冷。
但自己却心知肚明,思念早已将我吞噬,情绪像毒药在深渊里肆意蔓延。
升至副主编后,我拥有了独立的办公室,格局虽不大,但放眼窗户外,满屏绿意,阳光稀疏地透进来,摇曳的树荫,我的目标至少实现了一半。
一切都在朝着我预期的生活平稳前进。
直到我接到齐盛的电话,那个黄昏,我正在赶一篇稿子。
电话显示“未知号码”,我愣了一下,如果没猜错,这是国外打进国内的网络电话。
“喂”
“喂”,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我知道有一天我们终究会再相遇。
2
“主编,这是下个月的采访目录...主编?”
“哦,放在这,我待会看”,我把视线从电话上挪开,挂掉齐盛的电话,我整个人放空了将近十分钟。
齐盛电话里问我:
“我下周三的飞机,周四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好”
我有一百个理由拒绝齐盛,却还是不由自主答应。尽管一整周我都很忙,忙到没时间吃饭,忙到深夜还在赶稿,唯有和齐盛吃饭这件事,无法忽略。它时常冒出来,敲我脑袋。
两年来,我们保留了彼此的微信,却几乎断了所有联系。齐盛上一条朋友圈,还是写于两年前,我们分手后不久。
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片大海。
赴约那天,我放弃了所有备选的长裙,一身工作装如约出现在餐厅,并不想显得重视。坐了好一会,齐盛才到,他并不是一个人,站在他左边,还有一女人。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齐盛先开了口,“这是我女朋友。”
接下来的十分钟,我大脑一片空白,吃了什么,说了什么我根本没有在意,一心只想结束这次荒唐的赴约。斜右侧的女子,一直明晃晃地存在,扰得我心烦意乱。
天真的我还以为,齐盛找我吃饭,也许另有目的,或许是要再续前缘。
呵呵,这巴掌,重重地将我打醒。
两年未见,齐盛依旧清瘦如从前,他身着淡蓝色棉麻衬衫。有几次我们目光相遇,他的眼神讳莫如深,如同从前一样,很难从他的神情里解读到什么。
Becky,齐盛的现女友,一名平面模特。
“清子姐,听说你是你们杂志社的主编,有我这类风格的拍摄可以联系我哦。”
“你什么风格?”
“小清新,情绪,文艺,商业硬照之类的,我都能驾驭。”
“是吗,我们杂志要求全裸的。”
Becky 接不下去,脸色一片惨白。
“你们是黄色杂志?”,齐盛冷不丁冒出一句。
“干嘛把实话说出来,回头送你几本,免费的,好看的话多帮我们宣传宣传。”
齐盛瞪了我一眼,眼看气氛就要被我弄垮,我赶紧举杯,“是叫Becky对吧, 刚刚我开玩笑的,有机会肯定叫你过来。”
吃到一半,Becky接了个电话出去了。桌上就剩下我和齐盛两人。
“这次回来待多久?”
“还不确定。”
“哦。”
餐厅酒吧处传来一阵音乐,灯光被调成暗色,氛围瞬间变得柔和许多。
“你呢,还是一个人吗?”
齐盛好像是憋了半天,才说出这句话,他的脸隐藏在暗处。
“是啊”,我假装随意地道出,但还是忍不住要加上一句,“不够你动作快”,说完随即后悔。
一定要这样一争高下吗。
他听罢便不再说话,我也懒得没话找话。
结束的时候,我们三人站在餐厅大门等车。入秋的上海有几分微凉,一阵寒风呼来,我亦觉得心更凉了,还有阵阵隐疼。
临别时,齐盛转头对我说,改天见。
有没有搞错,谁还要见你, 看你秀恩爱!你还以为我脑子秀逗了?
可我怒无形于色,礼貌地回应:改天见。
嘴角扬起微笑直到对方再也看不到,挂在脸上的笑容变成了苦涩的味道。
齐盛,如果可以,我宁愿从来没有爱上你。
齐盛在高考那一年,以全校第一的成绩上了重本,之后又拿到全额奖学金出国留学。本来我们应该是两个世界的人,却在高三那年,鬼使神差相遇。
齐盛和昆山是奥林匹竞赛小组组员,两人一见如故,很快成为铁哥们,我在发小昆山的介绍了认识了这位数学天才。
高考结束那天,我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向齐盛表白。
齐盛事后回忆,他被我这种“奔放式”的求爱方式着实吓了一跳。那是一个开端,将我和他推向不可预测的漩涡。
除了语文拿了高分,我的高考成绩一塌糊涂,父母打算送我出国留学,但我还得多上半年语言课。昆山则考试了上海一所重本。
直到听到齐盛出国留学的消息,猛然间,我有了斗志,打电话给他。
“你要去哪里留学?”
“新加坡”
“好巧,我也要去那”
“......真的好巧”
之后的三个月里,我不再翘课,老实本分地进行题海战术,尽管昆山不情愿,但还是拉着他给我练口语。
直到学校的录取书下来时,我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做到了。
齐盛发来信息,“这里全年夏天,不用带冬衣”,我反复看了这条短息好几十遍,内心早已欢呼雀跃。
飞机抵达新加坡樟宜机场,远远地,我看到齐盛,半年未见,他黑了许多。我走向他,还未来得及说话,他将我搂进怀里。
幸福来得太突然,我难以抑制激动的心情,挣脱齐盛的怀抱,一脸惊讶地望着他。
他再次把我抱紧,磁性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笨蛋,没想到你真的过来了。”
初到新加坡的日子是新奇的,尽管这个国家很小,几乎不到一周,我就逛完了。但身边有齐盛,所以那会,日子仿佛披上了五彩的糖衣,甜到犯规。
无数次,我摇着齐盛的手臂,不断地重复同一个问题: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
而他,也十分地配合,每次都认真的回答:第一次有个人追我追到国外,而且这个人脑子还不是很好,为了过来努力学习。
“我怎么听着像在损我啊?这个答案不满意,换一个!”
“大概是我第一次梦到你,醒来后惊恐万分,但随即又觉得是上天给我的指示。”
“惊恐万分?我是恐龙啊?!”
齐盛笑着用手抓着我要挥过去的拳头,反手抱着我,“别闹了,笨蛋。”
那一声笨蛋真的要酥了我全身每个细胞。
四年大学匆匆一晃而过,我们争吵过,甜蜜过,像所有情侣一样,齐盛会更多地包容我。
关于未来,我们不止一次讨论过。
齐盛想去美国,他大学四年主修的计算机,而我更多想回到国内发展。国外有国外的好,可我总希望能家人和朋友,以及我熟悉的环境近些。
毕业后,齐盛便很快找到了与他能力相当的薪水工作,而我却四处碰壁,可当时处于失意的我把这一切都归功于运气的不佳,以及大环境的惨淡。
听了我怨声载道了好几个月后,齐盛终于忍不住了。
“也许问题出在你身上”
被人直戳的感受就像没穿衣服,我像弹弓一样弹了起来。
“好啊,那你说说我有什么问题”
“至少我不会像你一样,我会提早做准备,把一切事情都规划好”
“好好好,你最厉害,你的未来的规划了或许早就没有我的位置吧!”
我一针见血地说出了大家都不愿触及的话题,“你的美国OFFER不是已经拿到了吗,你还要瞒着我到什么时候?”
齐盛一怔,士气大减,半天才缓缓说道,“我没想瞒着你。是怕告诉你.....”
“怕我自惭形秽,还是怕我阻拦你大好前程”
“我希望的是,两个人一起进步。而不是你独自一人在原地。”
齐盛和我不一样,他不需要通过一时口快来发泄内心的不满,所以他说的每一句话,应该都是他内心所思所想。
一个月后,我拿到一家跨国公司的offer。找工作的问题暂时告一段落,而齐盛的美国的offer,我们总有默契地避而不谈。
我已经做好打算,不能阻拦他的大好前程,即便不能和他一起进步,也绝不能拖他后腿。
夜里,他躺在我身旁,我望着他的背,然后慢慢靠近他,紧紧地抱着他。
他睡得半熟,被我吵醒了。
“这么粘我?”
“嗯,会不会嫌我烦。”
“嫌弃有用吗?” 他话里有淡淡的笑意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