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茹于一年前,也正是她大二的时候,从我们学校那座最高的、最年老的教学楼跳下去,结束了她19年的人生。
我的学业本就繁忙复杂,大多约会都会及时推掉,但是今天这个约会,我想退,但没法退。
杨茹的母亲约我见面。
时隔一年见到她,我不知道自己会有怎样的情绪波动,但是在一年前,她来料理杨茹后事的时候,我躲在人群中不敢抬头,那一刻我只希望她的视线不要落在我的身上,我希望她将我如同其他人一样对待,那一刻,我只希望自己是“无罪”的。
一年前她没有撒泼,没有发疯,只是在我们宿舍待了好几天,眼泪从没有表情的脸庞滑过,似乎这是为了证明她还活着。
那时候我多想上去慰问她,但是在为他人着想的前提,我最先想到的是自保。
我不想卷入这场漩涡,那是一个大麻烦,所有人都让我保持安静,其实,我压根不想多说什么。
她还是很贴心,专门找了离我们学校很近的咖啡厅,因为雨天的原因,人比较少。
“噢,你来了?请坐。”她瘦了很多,但是从不失优雅,穿着米白色职业套装,中长的波浪卷,化着稳重大气的淡妆。她的保养工作做得极好,不过眼前的她和一年前的她,差别还是很大的。现在多了些憔悴和空虚。
“阿姨好。等很久了吧?”刚进去,很快便找到显眼的她。
“没有。看看要喝点什么?真是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上课了吧?”说话客气的人最难以对付,因为很难拒绝他们。
“没事的。”
最后我点了一杯拿铁,她点了一杯黑咖啡。
看这架势估计是要促膝长谈了。毕竟跑过来专门找我的人,怎么会只是为了喝杯咖啡呢?但是我想不通的是,为什么偏偏找我?
“今天来找你,其实是想和你谈谈杨茹的事情。不过不要紧张,我不是兴师问罪来的,只是想和她熟悉的人一起聊聊而已。”
为什么是我?
我差点脱口而出,但是她亲切文雅的举止面容,足以斩断我所有的不情愿。
“好。”我显得十分拘谨。
“你觉得杨茹怎么样?”
你是她妈,居然问我这个问题。虽然住在一起的时候,我对她各种不顺眼,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我只能说好话,或者婉转地说坏话。
“我觉得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总有属于自己的圈子。她有自己喜欢的人,也肯定有人喜欢她。”
“那你喜欢她吗?”
“我……”到底要不要说真话?
“没事,你说就行了。”她全程的标准微笑。
“说不上很喜欢,但也没有太讨厌。”我觉得自己说错话了。
“其实像她那样的性格,大概很少有人想和她交朋友。虽然我是她妈妈,但是我很明白这一点。”
是的,我说的不是真话。
我讨厌她,很讨厌她。
杨茹在我看来,是一个怪人,不对,准确来说是从认识她的人看来,都觉得她是一个怪人。
她一直独来独往,从大一刚开学就一直这样。
还记得大一去学校报道,怀着高中时候的心态,我信心满满觉得可以搞好宿舍关系。
“你好!”
当时只有她和她妈妈,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那么好看和优雅的妈妈。
但是她却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看了我一眼,便又埋下头去干自己的事情。
她的容貌很出众,我觉得完全是遗传了她妈妈的优良基因。
但是她有一个致命的缺陷——驼背。
看起来比较严重,一般喜欢低头、走路不挺直的人容易得这个毛病。
后来我明白驼背长在杨茹身上是有原因的。
她从不抬头,大概只有在上课听讲的时候,不得已才会抬头。
是因为自卑吗?我时常这样想。
我从不想深入了解她,于是给她扣上一些莫须有的帽子,还常常因为自己的推论而感到骄傲。
但是我并不以貌取人。扣帽子这些是发现她的那些让人讨厌的做法之后。
她属于夜猫子型。
其实没什么,只要不打扰别人休息。
可她不,白天不去上课,自己一个人待在寝室睡大觉,等到了晚上,开始打游戏、追剧,从不收敛自己的笑声,肆无忌惮到让我快要发疯,即使为此我们争吵过好几次。
后来实在不行,我们找到宿管阿姨那边,想进行寝室调整,结果她哭成了花猫,一个劲给我们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不断地鞠躬,我们想拦也拦不住,那时候的我,认为她很可怜,现在的我,觉得自己好可恨。
她确实收敛了一段时间,不过不久便恢复原样,需要我们不停地唠叨提醒,其他室友都说自己成了老妈子。
她很少说话,没有加入任何社团,没事可干便呆在宿舍里,她喜欢吃零食,只有在看剧的时候才会笑。
但是噩梦还是来临了。
大概凌晨两点钟的时候,我和其他两位室友都已经熟睡,其中一位大概是被惊醒的。
她醒来呼唤我,“你听,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被她的神经兮兮吓醒,我的头脑异常清醒。
“是哭声。”
是厕所传来的声音,不用问,是杨茹。
“她怎么了?怎么办?我好怕!”那位室友紧张地说道。
“估计是想家了吧?”
“可也不用大晚上的……这……这多吓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