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上有筝长无忧(2)

2017-10-13 23:48:59

长相思

可是她遇到了常无忧。

梁筝记得那是一个雨天,应是在春日吧。雨水绵密如丝,仿若无穷尽一般自九天之上倾洒下来。她最不喜欢这样的雨,稠密得像是一张带着水气的大网,将整个人包裹起来,难受得紧。

她一个人坐在荷花池中的小亭子里喝酒,花期未至,仅有几片荷叶在湖中长开。梁筝盯着那池子发起了呆,她思虑了许多事情。诸如这雨什么时候会停,或是这荷花哪一日会开,到最后她想,她什么时候会死。也许会像她母亲一样死得突然,又或者死在她哥哥后面,可她又想,也许她会现在就死呢,死于毒酒,或者刺客……

常无忧便是在此时出现的。在梁筝思索自己的死法时,他像一个刺客一样从莲花池里跳出来,然后看着呆住的梁筝扯了扯嘴角,拿过了方才被梁筝臆想成有毒的那一壶酒。等到他把那一壶酒喝完,梁筝也终于从惊恐之中回过神来。

梁筝仍不说话,她是生气的,在她确定眼前这个虽然狼狈也掩不住卓越风姿的男子不是刺客之后。她虽然是个傀儡帝王,可是从没有人在她面前如此放肆。

倒是常无忧先开了口:“姑娘生气了?”

梁筝皱了皱眉头,从没人这样子称呼过她,这人的声音很好听,仿若清泠湖水撞上石头一样。那人又道:“姑娘这酒倒是不错。不如这样,我既然喝了姑娘的酒,便替你达成一个心愿。你看如何?”

梁筝有些愣住,半晌才开口:“你……你说的是真的吗?”

常无忧轻笑,俊朗眉目舒展开来,墨发上仍有水滴下来,看着梁筝的眼睛一字一顿:“在下无故拿了姑娘的酒便是欠了姑娘,该还的。怎么会骗你?”

后来梁筝年岁又长,再思及此事仍觉懊恼。她当日竟同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说起埋在心底的念头。

雨水渐歇,她在那人的曜石墨眸里几乎失了自己:“我要出宫。”

那人神色不变,仿佛她说的不过是件无关痛痒的小事。梁筝唯恐那人事后反悔,又道:“我是当朝女帝,你若是不答应,我现在就喊侍卫来,把你抓进牢里。”

常无忧看着她,梁筝的眼神里几乎有了乞求,两只手蜷进宽大衣袖里,整个人都有些微微地发抖。

常无忧仍是笑着:“姑娘见我动你的酒却不阻拦,莫不是倾心于我?”瞧见梁筝杏眼睁圆,才幽幽接了句:“记住了,我叫常无忧。”

3.倾慕

梁筝再听到这个名字是在两年后。

在朝堂之上,由她的哥哥端王爷提及。说是此人忠心严明,文韬武略,在陈州剿匪时孤身一人深入敌营,直取了匪首的脑袋。

然后端王顿了一下,又接着说:“常无忧此番立下大功,陛下当赏。”

梁筝轻笑一声:“赏,怎么能不赏,赏黄金万两,封骠骑将军。”

朝堂众人交头接耳,仅是剿匪,她给的封赏太过。梁筝抿着嘴角,看到端王脸上掩不住的笑。

梁筝在心里轻叹一声,生平第一次,品尝到绝望的滋味。

这宫里的日子其实不算十分难捱,虽说失了自由,但起码锦衣玉食,在大多事情上也算如意。梁筝曾经认了命,可是来了一个常无忧,他那样子笃定地给了她一个希望。如今时隔两年,他的名字终于再度出现,却已经是她哥哥的心腹。

梁筝神色不动,牙齿狠狠咬着舌尖,几乎瞬时便出了血。

常无忧像是一个异数,在大梁朝堂上迅速崛起,不过半年,已是朝中重臣。且这人,知情识趣儿得很。虽说是端王的人,可远不比端王阴毒,更是几次三番,自端王手里救下老臣。

梁筝同常无忧真正再见,是在梁筝十五岁生辰宴上。按大梁规矩宴饮群臣,自是少不得重臣常无忧。

梁筝入场时一眼便看见那人,匆匆两年仿佛在他身上并未留下痕迹,仍是风姿卓越,俊朗样貌。梁筝稍稍歪了头,忽而记起来太傅教过的那句俗语,果然人不可貌相。

梁筝走了个过场便离开,一切事情总都有端王操持。反正也无人关心她在哪一处,梁筝又觉得有些难过,她是一个帝王,却是一个无人理会的帝王。等到哪一天她真的死了,怕也只有身边伺候的人虚情假意地哭两声。

梁筝想得很出神,她被困在宫中的这些年里,思虑自己的死亡是一大乐趣,于她而言,等待死亡成了宿命。因而被人捂着嘴拖到假山后面的时候,她是毫无防备的。那人在她背后幽幽开口:“陛下若不说话,我便放开陛下。”

那声音很好听,溪水撞上石头一般,清清冷冷。梁筝脊背一僵,轻轻点了点头。

常无忧放开她,掰过她的身子面朝着自己。梁筝倏然对上那张在梦里出现过千百次的脸,心里很是感慨。同时又觉得常无忧可能是她哥哥派来取她性命的,她以为自己早已经看透了生死,可是这时候,她仍是生出了些怕死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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