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从彼此倾听保守秘密的好朋友到小心翼翼满是别扭的恋人,终于街头错身形同陌路。原来,成为老友相聚时客气寒暄的老同学才是故事的结局。我不知道2015年的冬天过去之后,再次相见时的语气平常你是否有表演的成分掺杂其中,而我确实有很多假装,诚言,我终于还是没有办法不恨你也不恨自己。
也或许,只有我们彼此都觉得:“分开吧,就今天了”时,最后的默契。我们最后的默契,是从没有人说一句“分手”却真的就此分开,大概我们都觉得这不算爱情。
我早已不会再说一句我们曾相爱,数年过去,“我们之间也许从来都不是爱情”也慢慢成为被深深认可的真相,毕竟,直到告别这是我们达成的唯一共识。
是啊,这一生真是坎坷。活在这世上,每一个你我之间总是失去,又总是错过。
“这不算爱情,我只是不想消失在你的世界里,不论以何种身份,因为我们为此交付了太多,被千千万万的不甘蒙蔽,我不想和你一起淹死在这种麻木里,我们合该告别。”
秘密,和我们曾喜欢过爱慕过的人,成为我们之间所有扑朔迷离的源头。秘密不死,扑朔迷离就源源不断地,汩汩地冒出来,直到积成大河,淹死爱情,淹死爱情的哪怕万一的可能。
十八岁,我来到青岛,古井无波。
夏夜将至,陈黄的光线把群山的暗影拓向跟随列车飞驰向西的…我的脸上。夕阳的余温闪烁在车厢连接处的窗壁上,空调的冷气在靠近车窗的时候迅速腾散,列车拼了命追着向西沉去的太阳,把周遭一切风景悉数拉成模糊一片。逆风伏地,许多心绪和列车一起钻向西北的深处。
“你我之间,从来都迷离扑朔。”
可我在恨什么呢?恨我对你的执迷不悟,恨你爱而不得却不是对我,恨我心存侥幸成为一个青春的替代,恨你拥抱我又丢下我。恨,其实有另外一个意思,是遗憾。在我第一次读《长恨歌》的时候,在那个已经太遥远的很多年前。
陈粒在《走马》里唱:“你留给我的迷离扑朔”,这大概是对过往岁月最独特的总结呈词,有一语中的的透彻也有令人哑然的残忍。
听了不知多少遍《走马》,当我终于意识清醒地注意到这句时,十八岁的我在一趟开往西北的列车上。
关于友情,我十分确定记忆里有很多绝对真诚的时刻。
那一年,我二十岁了。
又是一年冬天,我生活在一个不会下雪的城市,在凌晨三点的教室里为自己不喜欢的专业苦苦奋斗,疯狂掉着头发,心情抑郁,脑细胞伤亡惨重,为了一个能拿到奖学金的名额频频熬夜,以此勉强维持着尚能拿的出手的成绩。大风砸着面向西北的窗,哐哐作响,网易云音乐提醒我已经听了一百八十二遍贰佰的《玫瑰》。
2015年的冬天家里下了很大的雪,一脚踩下,没过脚踝,那是这些年我记忆里,故乡最后一场大雪。而你就是在那一场封城大雪之后,骑车消失在路灯渐暗的阑珊处。我最后回头时也只看见飞旋在冷光里细密的雪花,和远的只剩一个黑点的你。
十八岁,你去了武汉,兴高采烈。
直到我删掉你堂哥的联系方式,直到2016年7月我最后一遍一字一句读过高中的你写给我的那一页唯一的信,直到后来这封信也不知所踪。直到今天我的身边不再留下任何关于你的痕迹,哪怕一个陈旧的字迹。直到我的生活都已忘记你的名字。直到所有对你对自己对我们的爱与恨都不再飘浮,渐渐落下。
是否,你也曾爱我,哪怕只一刻。
03:17我收起所有东西塞进包里,从一层南侧的窗户翻出教学楼,走进冬夜和大风里。
贰佰在唱:“转眼两年时间已过去,该忘记的你有没有忘记。”
青春的秘密,多半关于喜欢。最大的秘密对应着最深的喜欢。时至今日,我竟越来越不明白,彼此知晓并保守对方最大的秘密的两个人,如何相爱。我曾因为那些秘密视你为最信任要好的朋友,也曾因为想要保全你的秘密而同你远离,却不曾想我们也会隔着那些昭然若揭的秘密相爱。而这些秘密里藏着我们各自的丑陋和黑暗。
“这一生啊真是坎坷,我遇到你,又失去你。”
也许是高考分数公布后你发来久违的问候,也许是红榜前你从身后将我环住的双臂,也许是无尽夏意里你背我走过雨后泥泞的田埂,也许是离家前夜月色下的你的叮嘱和拥抱,也许是我出门却撞上你站在楼下等我的那个黄昏。
关于爱情呢,彼此都真诚的时刻在哪,我却不知该如何回想。
风声盖过贰佰的歌声,我把音量调到最大,恨不能在此刻就把耳朵震聋最好把心也震聋。那段时间,我在无尽辛苦忙碌里倍尝煎熬。而我的疑问和痛苦里都不再有你。
当我动身再也不回头地同你背道而行,身后种种都被黑夜吞噬化作虚无。包括不久之前,站在无尽凛冽的中央,你在我额头上留下的最后一吻。那个夜晚,星星冷,月色冷,路人冻的上牙打下牙,我们各自转身后背相对,冷到不愿张口说再见,那个冬天,注定所有热气都会在满城冰封里消散干净。
一句“你留给我的迷离扑朔”将这数年间的太多疑问重重唤醒。那些尘埃落定的疑问,破碎模糊的疑问,无法开口的疑问,终于再次一同醒来。
忘记什么呢?
在2016年2月过去之后,我们不再联系,在漫长的告别里我无数次用类似的话劝自己醒来再走得更快些,直到我删掉你所有的联系方式,删掉所有合影扔掉全部票根,直到2016年五一假期匆忙间我在出租车上丢掉钱包,里面夹着从你高中学生证上撕下来的证件照。
也许是我瞒着你偷偷订下一张向南的机票,也许是新年零点的欢呼,也许是江边孔明灯上写下的心愿,也许是向你绝口不提一场突来大病的倔强。
扑朔迷离的信任,扑朔迷离的隔阂,扑朔迷离的冷漠,扑朔迷离的重逢,以及,扑朔迷离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