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光明媚,秋风清爽,风中甜馥的一缕桂花香。十六岁少年的声音小小的,断断续续,额际微微沁汗,熠熠生辉的眸子温柔又热烈。
明日朗一惯温和内敛,从不对人说重话。萧星野当初那样处处与他针锋相对,他都再三忍让。何况原辰夜对任何人都是笑脸相迎的性格,他怎么会和原辰夜打起嘴巴官司来。
林月弯和他的意见一致,明日朗的脸上浮起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她也不喜欢原辰夜的行为,那她理应会远着这种人吧。
半响后,林月弯轻轻伸手拿起那只发圈,指尖轻触下,明日朗的掌心炽热滚烫。
“晚上,有什么事吗?”
“我也觉得,既然是个学生,又是在学校,行为还是要收敛一点比较好。”
女生们基本都选择去跳健身操,男生们则分布着去了壁球室或篮球场。明日朗立在原地不动,体育老师问:“明日朗,你选哪项?”
晨光注重德智体全面发展,每周有两天下午三点半以后不安排文化课,把学生们“赶”去运动。广阔的操场和校体育馆大楼,各式体育器材和运动场地一应俱全。
萧星野蹲下去弄了半天,表示放弃:“没办法,只有推到前面那家修车铺去修了。”
她迟迟未接,明日朗就一直定定伸着手。静默中,听见彼此急促的呼吸声,暗潮一般呼应着。
是明日朗,他立在那棵小槐树下,人与树一般挺拔端秀。
经过体育馆大门时,一群女生正跑出来。他一眼看见人群中的林月弯,朝她吹了一声清亮的口哨。
体育老师带着一班学生走了,明日朗独自留在宽敞的前厅,一种落寞感油然而生。头一低,他闷闷地离开了体育馆。脚步如老马识途般走向槐树林。
“他看到我和一个MM在槐树林里KISS,用无限谴责的眼神看着我说‘原辰夜,我很不喜欢你’”。
叮——下课铃声响了。
林月弯脸一红,眼一睨:“不要你管了。”
原辰夜双手一袖:“我真是受不了你这付保护者的姿态。明日朗,你知不知道有句话叫适得其反,你这样强烈的保护欲,反而会激起我的战斗欲。我本来对那个林妹妹只是颇有兴趣,你是不是要搞得我对她兴致高涨不到手誓不罢休为止呀?”
林月弯忙道:“老师,明日朗的肋骨骨裂才刚刚好,他现在不适合参加这两项运动。”
“我不是拿了你一根发绳嘛,就想买新的还你。在一家饰品店里挑了半天,就喜欢这棵可爱树造型的。本想买一对给你绑辫子,可是他们只有一只。你要是用不上……就收着吧。”
那家修车铺大概还有两站路远,萧星野让林月弯先搭公交车回去,他自己慢慢推。想想一会明日朗还要去她家找她,林月弯也就没有坚持留下,坐上公交车先走了。
话未说完,突然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般。明日朗诧异之下,上前几步一看,却见原辰夜抱着一个女孩子在亲吻,四片唇紧紧贴在一起。
他从衬衫口袋掏出那只可爱树发圈,托在手心递给她。
“没有不理你呀,不朝你点头了吗?”
“你真是少见多怪,现在的女孩子胆大包天的多得是。这又不是第一个化被动为主动来吻我的女生。”
“哦,我倒忘了。那这堂课你自由活动吧。”
头一次见真人版的热吻画面,明日朗浑身一震,脚步错乱地往后退,啪——一根枯枝清脆地在他脚下折断。
下午放学回家的路上,林月弯坐在萧星野的单车后座。一二三四地和他说着话:“今天语文课教的那篇古文你一定要背出来,英文课的新单词也是一样。代数的四道大题你……”
明日朗倒没想到这一层,一时愕住,再想想觉得有道理,不由深悔自己行为过激,不要真的适得其反了。
林月弯吃惊:“你怎么知道?”
“他还警告我,让我不要伤害你,他绝对不允许。是几时你封了他做保镖?”
竟是这么回事,明日朗听得怔住。犹有怀疑:“是这样吗?不会吧,哪有女生这么大胆。”
他的求证被林月弯证实:“就是你和秦广风在道上踢着球玩时踢折的那棵树,当时明日朗在教室窗口都看见了。”
萧星野心里震动,原来明日朗会注意到林月弯,竟是拜他那一脚所赐。一种自树强敌的懊恼感,顿时蔓延至满胸满怀。郁闷情绪无处发泄,只有双足发力拼命地蹬车。突然哗啦一声,脚下一空,车链条断了。
一个少女独居的家,晚上不太适合接待男客。
明日朗被他一语说中心事,有些窘,却胸膛一挺:“我不会让你伤害到她的,我绝不允许。”
教学楼里开始有学生走出来,他们不便再在槐树前面面对视地站下去。双双走回小道上,明日朗一步之遥地跟着林月弯。
林月弯转身朝他走去:“明日朗,你还在这里。”
原辰夜一付和他说不清的样子,“懒得跟你多说,你就当我是流氓好了。”
“不是吧,原公子也会被人训?谁敢训你呀?”
“林月弯,我晚上来你家找你好吗?”轻声地询问,带着浓浓的渴求。
明日朗大力点头,眉眼荡开喜悦一重又一重。
惊觉有人,那个女孩子飞快地从原辰夜怀中退出来。慌乱地一回首,看见明日朗,满脸飞红,低下头掩面跑开了。跑得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
明日朗自然明白原辰夜把方才的事情都告诉她了。不由一怔,没想到原辰夜会如此毫无顾忌,若是一般人,想要追求一个女孩子时肯定会把自己的花心史瞒得密不透风。即使是前情瞒不过,这刻也不该告诉她自己刚刚和别的女生‘亲密接触’过吧?这个原辰夜行事真是出人意料。
“他……送了我一个绑头发的发圈。”
萧星野越听越吃惊,突然想起他曾经踢断过一棵槐树枝,此树就是彼树吗?
“才不和你去呢。”林月弯断然拒绝。
林月弯丢下这句话,就飞快地跑开了,燕子般轻盈的身影。原辰夜目送她离开,唇角是一成不变的潇洒笑容。那神情倒不像是林月弯拒绝了他的约会,倒像是接受了他的约会一样。
“我很不喜欢……他那个样子。你呢?”
明日朗察觉到自己的话不妥,忙道:“不是晚上,是傍晚,我想……我们一起去夜市吃云吞。你答应过我的,我伤好了就去。我已经都好了。”
明日朗敏感地听出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他想一个人在林子里呆一会,却见林深处依稀有人影双双。情知遇上校园中的学生情侣了,正欲转身避开,却听到一个女孩子的声音热烈烈地在说:“原学长,我……”
“原辰夜,我……”
话没说完,萧星野闷声打断她:“体育课的时候,明日朗给你什么东西了?”
明日朗不知道怎么说下去才好,正在困难地组织词汇,原辰夜已经转身走了。他一个人怔在原地,满心满怀的懊恼感。
明日朗闻所未闻,想了想,还是要谴责他:“你应该推开她,这种……怎么可以乱配合。”
林月弯想起来了,“好,那你来吧。不过要告诉明夫人,让老洪送你来,不能自己一个人跑来。”
在明日朗的眼中,原辰夜不是好人。花心,滥情,来者不拒。
“还你情我愿,我都听到了,明明是你……”明日朗说不出口。
“林妹妹,怎么不理我呀?”
明日朗用一种谴责的眼神看着他,一言不发。
语带薄嗔,双眸流动如秋水,人面绯红胜桃花。原辰夜心中一荡,凑近她含笑道:“林妹妹,晚上有没空?我们约会去吧。”
林月弯循声望过来,看见他微笑地点点头,并不过来,继续跟着她的同学们走。
说完拔腿欲走,却被明日朗叫住:“原辰夜,我很不喜欢你。”
林月弯跑上教学楼前的小道时,槐树林那边有人喊她:“林月弯。”
萧星野一个人没精打采地把车推到修车铺。老板一看,说他这车链条没什么用了,接都接不起来,最好换新的。可铺子里却没有链条了,老板说明天去补些配件回来才能替他换,让他把车先留下。萧星野只好把车放铺子里,一个人慢悠悠地走回家。
“明日朗。”
原辰夜,为他心碎的女孩子绝对不会少。
原辰夜自嘲般地笑了笑,那么多女孩子只要他给个眼神就亦步亦趋地跟过来了,这个偏偏不。只好自己去跟上她。
林月弯犹豫了一下,决定如实相告。当日她如何用发绳为受伤的小树‘接骨’,而明日朗如何用鞋带换走了那根发绳,所以如今特意选了一个新发圈送给她。
“你看这棵小树,越长越好了。”林月弯抚上当日曾受过伤的枝桠,如今都快看不见折断过的痕迹。
“刚才遇见原辰夜,他说你在这里……教育他了。”林月弯一脸了然的微笑。
送绑头发的发圈,萧星野猜想了很多东西都没有猜到是女生饰品。明日朗怎么会想到去买这种小玩意送人,他家里那么有钱,应该要拣那既贵重又不俗气的东西买给喜欢的女孩子才是呀。
“我倒希望你是同性恋,那样很多女生就可以少吃点苦头。”
***
“我看见了。”
林月弯跳下车:“唉呀,怎么办?”
送出一生中的第一份礼物,送给一生中最初爱慕的女孩,明日朗的脸突然变得很烫,心突然跳得很快,伸出的手在微微颤栗。
萧星野一身大汗地从体育馆出来后,还没走上教学楼前的小道,就远远看见明日朗和林月弯双双立在槐树林前。明日朗定定地伸着手,林月弯迟疑了半天,方从他手上拿起一样东西。两个人的脸颊,纵然隔了那么远,也是一目了然的酡红如醉。
一只小树造型的发圈紧紧握在她的手里,一个树般挺秀的身影深深植进她的心里。
“就点个头哪里够哇,刚刚被人训了,正迫切需要妹妹的软语温言来安抚一下。”
“好别致的发圈,你自己去买的?怎么想起买这个?”林月弯想像不出明日朗跑去发饰店里的情形。
“是的。”
“什么明明是我?这个MM把我约到槐树林来,对我说‘原学长,我……’话没说完,就扑上来亲我。我能怎么办?把她推出去岂不是让她很没面子。看在她还算漂亮的份上,我就配合她一下了。”
“他看到我们踢断树枝后跑掉了,然后又看到你来替小树‘接骨’?”
“他怎么会想到送个发圈给你?”
“这也情有可原,他有不喜欢的权利。当然你如何行事是你的自由。”
“别拒绝得这么快嘛,好歹也考虑考虑先。这样我很丢面子的。”原辰夜做出一付受伤的模样来。
“很多女生?明日朗,你不就是担心林月弯会吃我的苦头嘛。干吗把范围说得那么广。”
原辰夜转过头来,无所谓地笑:“明日朗,我不需要你喜欢,我又不是同性恋。”
心跳,慌乱,亦欢喜,十六岁少女只觉脸烫得不可自抑,垂下头去,也藏不住一脸殷红蜜意。
“拜托,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好象我是个流氓似的,一切你情我愿,我从不强迫谁。”
明日朗顿时想起来,“林月弯,我有个东西……想送给你。”
原辰夜学明日朗说话,神态语调学得惟妙惟肖。
“你的面子很多很多,我替你丢几个没什么大不了,上别的妹妹那里找回来就是了。只要你一发话,一大堆MM愿意为你补面子。”
看着他手里的发圈,林月弯一怔,脸颊瞬间红透。
历史课后,是体育课。今天上的是室内体育课,有壁球、篮球、健身操三个项目可供学生们自行选择。
林月弯脚步一顿,待一群女生都走过了后,惊讶地问:“明日朗训你?怎么可能。”
原辰夜却一派若无其事,他好整以暇地拍拍自己弄皱的校服外套,走过来含笑和明日朗打招呼:“咦,明日朗你也在这里呀?”
原辰夜走出很远,再回头看时,隐约可见林荫间明日朗的身影矗立不动。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继续转身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