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走吧”
泥泞的小路上，一个壮实的青年左手搭在另外一个矮小的青年右肩上。
“爹，娘，你们放心，不混出个人样我就死在外面”矮小青年对着村子方向大声喊到。
“呸呸呸，快，二狗，朝地上吐三口唾沫，把咒收回去，快啊”
“大壮，我想好了，这次不混出个人样，我是不会回去的，人可以死，但不能穷啊”
“唉”
联想到矮小青年受过的侮辱，壮实青年叹了一口气，“那赶紧走吧，要不然赶不上进城的车了”
两人向着远处进城的公路走去。
矮小青年名叫张庆国，在家排行第二，乡下人为了孩子好生养都会取一些带动物的小名，比如“小犬”“大牛”等等，张庆国有个哥哥叫张建国，一岁时不幸夭折，所以父母给他取得小名叫二狗子。
二狗子长的不好看，身材还矮小，不到一米七，脸色黝黑，国字脸，但是因为从小干农活，身体倒是强壮。就这么一个普通人，往人堆里面一放毫不起眼，开个玩笑的说，如果某个公交车上有人东西被偷了，他绝对是警察的第一怀疑对象。
也正是因为这样，眼看二狗今天28岁了，他的婚事成了老大难，如果说二狗条件差，家里经济条件好点的话，那别人女孩子也还能有点盼头，可问题是二狗子家里还一贫如洗。他父母是地道农民，二狗爹是个老实巴交的人，到哪半天放不出来个屁，年轻时也是找不到媳妇，后来经人介绍娶了二狗娘，二狗娘比二狗爹整整大五岁，还有略微的羊癫疯，二人结婚后生了两个儿子，老大建国夭折，现在就是一家三口相依为命，好在二狗种地养鸡都是一把好手，家里稍微能维持，可是自打去年二狗爸患了病，每个星期都要喝一次中药，这就让本来就不富裕的家里更是变得一贫如洗了，二狗爹知道自己拖累了二狗，好几次想过亲生，可是没见二狗成家立业，他不甘心。
二狗也知道自己年纪越来越大了，可是一来人家姑娘看不上自己，二来嫌自己穷，他也没办法，得过且过吧。
这一天，二狗刚从地里回来，路过村口的池塘，村口池塘边有一家小卖部，小卖部的老板大家都叫她二婶，二婶那可是村里的能人，她中年丧偶，一手把三个孩子拉扯大，操持家务和维持邻里关系都是一把好手，另外听说她有个亲戚在乡里当干部，她自己也是个能说会道的人，在村里相当吃得开，村里人包括村长没人敢惹她。因为嫌二狗家穷，往常二狗从地里回来，二婶都是视若不见，哪怕平时在村里看见了也跟没看见一样，久而久之二狗也不搭理她，可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二婶大老远看见二狗就招手喊二狗过去，二狗也稍微有点发愣，但还是过去了，小卖部里面除了二婶还有两个女人，一个跟二婶差不多年纪，另外一个则是个年青女孩，二狗一看见年青女孩就离不开眼，这女孩个头不算很高，但是长相甜美，身材异常火爆，稍微化点淡妆，还是非常惹眼的，可怜二狗子从小没有出过村，哪见过这阵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了，女孩见二狗子盯着她看，眼神有点轻蔑，一脸的不屑，仿佛在看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年长的女人也是脸色不怎么好，二婶见状笑了一声，
“二狗，发什么呆，还不见过你仙姨”
“啊？哦，仙姨好”二狗脸红了。
眼看二狗这下就脸红了，仙姨脸色更不好了，有点阴郁。
“二狗啊，你爹娘在家不，我待会去你家坐坐”
“在呢，那行，我回去收拾一下，家里有点乱，二婶我先回去了”跟女孩的眼神对视，二狗感觉有点自卑，逃跑似的就奔回家了。
“二姐，这就是你说的村后头那个”年长女人看到二狗走了就问二婶，
“是啊，就是他，家里条件不怎么好，但是孩子实诚，身体结实，孝顺父母”二婶笑眯眯的回答，
“二婶，这就是个土包子，我看他就恶心，您这不是把我推火坑吗”漂亮女孩不干了，着急道。
“什么推火坑，二婶会害你吗？你自己啥情况你不知道吗？你找个老实人安分过日子，你那破事传出去谁敢要你？也就是人家条件不好跟你将就过一下，你还挑三拣四”，二婶有点不满了。
“可是…”
“啥可是，我可是好不容易给你找了个合适的，翠她娘，你们要是不愿意我就不管了，指不定回头我做了好事还背骂名，这村就他们家合适，你看吧”
“啊？唉，二婶你拿主意吧，你也是翠她长辈你也不会害她”仙姨有点不情愿，但是想想还是同意了。
“说的什么话，我害谁也不会害翠，行了，你们放心我去说，等我消息”二婶说完往后山走去。
二狗住的村子叫野鹤岗，据说是古时候有一群野鹤在此落脚，发现这里环境不错就在这里安家，因此得名野鹤岗。最近的野鹤岗出了一则爆炸新闻，村后头的二狗居然要结婚了，取得是二婶的表侄女，女方还不要彩礼钱，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啊，一时间村里人有羡慕的，有嫉妒的，当然也少不了说闲话的。
“啧啧啧，瞧瞧，这傻蛋都能娶媳妇”
“谁说不是呢，穷的没裤子穿，还有倒贴钱嫁给他的”
“你们听说了吗，我邻村的亲家她表妹给我说的，你们别告诉别人，二婶她侄女是个残疾”
“嘿，这事不能乱说”
“他没有乱说，我也听说了，二婶她侄女就是残疾，而且长的丑，半夜出去把小孩吓哭”
“你们说的都不完全，那女孩还是个二婚头你们知道不”
“不可能吧，二婚头？”
“就是二婚头，我打听清楚了，这女孩嫁过去没两天就被休了”
“为啥被休的”
“胡说八道啥，什么被休的，明明是嫁过去没两天死了丈夫”
“不会吧”
“庙里的陈师傅放话了，这女孩是丧门星”
……
起初，二狗不在意村里的谣言，因为他早见过那个长得丑的二婚头残疾未婚妻了，而且每次想到那个女孩，他就感觉好像身体变轻了，有点失重。可是眼看这谣言越来越不像话了，他去找二婶一合计，准备在村里办个订婚酒宴，请全野鹤岗的人来见证，二婶也很生气，她好好的侄女被贬的像啥样，一气之下二婶决定自己掏腰包办酒席，要办的风光一点，给自己侄女正名。这一下村里终于消停了一些，村里留言少了，个个都等着看二婶侄女。
终于，等了两天订婚酒席如约举行，在全村人翘首以盼下，二婶侄女登场了。
“呀，好俊的闺女”
“那个老王头，你不是说人家闺女是残疾吗？这哪残疾了？这不是好胳膊好腿吗”
“是啊，刘大鼻孔，你说人家长的丑，吓哭小孩，这比你闺女不强的多？”
“二狗这兔崽子娶了这么个漂亮媳妇，亏我平时对二婶这么好，有这么漂亮侄女不给我介绍，以后别想我去她家小卖部买东西”
村民的赞叹声嫉妒声羡慕声把二狗淹没了，二狗恍若未觉，他全身心都在翠的身上了，只见翠今天穿的深蓝色牛仔上衣外套，蓝色丝织的花纹短裙，刚好没过膝盖，脚底踩着一双白色花格的高跟鞋，把她的火爆身材衬托的很好，更是把她略显不足的身高也掩饰的不着痕迹，脸上明显是精心打扮过的妆容，正眼看去，真真一个隔壁林妹妹般的娇羞可人，村里一帮子老少爷们都眼直了，你说二狗哪来的时间听别人说闲话？翠亲昵的挽着二狗去每一桌敬酒，村民个个是赞不绝口，有说金童玉女的，有说绝世佳配的，还有祝福的，放佛村里的谣言从来没有出现过。
二狗被灌了很多酒，特别是大壮和村里几个嫉妒的青年，找着各种理由敬酒，不到一会二狗就喝的飘飘然，俗话说酒壮怂人胆，这话一点不错，二狗在众人怂恿下，抱着翠就亲了个小嘴，翠气恼的踢了二狗一脚跑远了，众人哈哈大笑，这时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只听他满脸不屑的说道，
“瞧这个得瑟样，你也不想想人家翠这么漂亮，还倒贴钱是看上你哪了？”
“二牛，你说什么胡话？”大壮有点怒了，毕竟他跟二狗是好朋友。
“是啊，二牛，今天好日子别扫兴”有人劝二牛。
“二牛，我知道你平时瞧不起我，我也知道是我高攀翠了，但是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要是你今天没事找事，我今天不会放过你”借着酒劲，二狗也有点怒了。
“嘁，还不放过我，就怕到时候你没脸活着了”二牛一脸的促狭。
“二牛，你闭嘴，你滚回去”二婶发现这边情况赶紧赶过来，拉着二牛让他回去。
“二婶，你别管，让他把话说清楚”二狗较上劲了。
“二狗，二牛喝多了，你别管他，你们接着喝，吃好喝好”，边说边把二牛往回拉，原来这二牛是二婶的儿子，翠的表哥，平时就瞧不起二狗，今天见二狗娶了漂亮媳妇的得意样，不禁妒火中烧，当下听见二狗的话，拽着二婶的手就扭头大喊道，“二狗，你想知道是吧，老子全告诉你，你就是乌龟，你娶的是个破鞋，在外面给人家当小三，怀孕流产了，现在没有生育能力，你还没结婚就当了乌龟，将来还没儿子，你知道吗？你得意个屁，穷瘪三，懒蛤蟆还想吃天鹅肉？”
“啪”二婶情急之下一巴掌扇在了二牛脸上，“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没有胡说”二牛有点歇斯底里。
“二狗，别听二牛的，他是喝多了”仙姨急忙冲上来，对着二狗解释到。
“翠呢，二牛说的是不是真的”二狗有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还有一丝的幻想。
在人群中的翠早就发现了这边的事情，脸上青红交接，不知所措。二狗找到了翠，风一般冲过去拉住翠的手就问，
“这是不是真的？二牛是骗我的对吗？”
翠紧咬下巴，微微低着头不敢正视二狗。
一时间，二狗懵了，他感觉好像天塌地了，前一刻还在天上，这一刻跌落人间，摔得好惨。气急之下，他猛地甩开翠的手，一把把翠推了一把，翠“啊”的一声摔倒在地，人群里的仙姨赶紧上来把翠扶起来，怒声道：“你这个土鳖干什么，你敢打我女儿？”
感觉胸口一阵血气翻涌，不知道是酒气还是怒气，一股憋在心里二十年的怒气爆发而出，“打就打了，怎么了，她就是个破鞋，烂货，你们还想骗我结婚，老子差一点上了你们的当！”
“二狗，你怎么说话的，我不是看你们家穷，你这么大年纪还没媳妇我好心给你介绍，你这孩子狼心狗肺”
“我的好二婶，你还真是好心，给我弄个破鞋当媳妇，你不知道我家一脉单传，你给我找个没有生育的媳妇？你安的什么好心？我们家是穷，穷人就该死，穷人就专门收破烂吗？”
“说谁破烂，你才是破烂，你们全家破烂，你看你们家有啥，除了躺床上的病秧子爹，还有二愣子的娘，你还有什么，还嫌弃我女儿，你凭什么？”仙姨忍无可忍，索性豁出去了，左手指着二狗子的鼻子右手叉着腰大喊道，“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啥样，长的跟武大郎一样，武大郎还能卖烧饼，你能干啥？你就是废人一个，能娶个女人回家陪你过日子你还不知足？大家伙也给评评理，他们家穷的叮当响，我们家这么漂亮的闺女，倒贴钱给他他还不乐意，你们说有这么个理吗？”
“是啊，要说二狗家的条件娶这么漂亮的媳妇确实不亏”，一个满脸皱褶的老妇人
推心置腹说道，那脸上的一本正经仿佛是一种莫大的讽刺，只不过严重隐隐约约有一种神态叫幸灾乐祸。
“就是啊，人家还倒贴钱，二狗好好想想”
“可是二狗家单穿，没有生育不是要绝代”
“现在高科技，怕啥啊，邻村不是有个女娃不能生育去医院怀上的吗”
“那倒也是，有漂亮媳妇还倒贴钱，仔细想想好像也不错”
“二狗，不行将就着过吧”
“是啊，好好过日子就行”
“你们这些人站着说话不腰疼，三叔你家虎子不是没结婚，刚才虎子说喜欢翠，要不你让虎子娶回家怎么样？”大壮一脸鄙夷的看着三叔。
“啊，那不行不行，二狗的媳妇虎子怎么能打主意，虎子，给老子回去跪着”三叔领着虎子飞也似的跑了。
“哈哈哈”
“三叔这人阴的很，就喜欢背后说风凉话”
“可不是”
众人七嘴八舌扯着不着边的话，有劝二狗合的，有劝散的，就是没有人问二狗怎么想的，仿佛二狗的想法压根不重要，他们的意见才是真理。
“啊”，二狗仰天长啸一声，冲了出去，他需要一个人静静。
“二狗”，大壮追了出去。
“唉，二狗这孩子”
“这孩子也不容易啊，好不容易有个媳妇还遇上这事”
“让他静静吧”
“其实要我说，他家也就这条件，得过且过呗，还想要啥条件”
“是呀，要知道现在男女比例失调了，全国有三千万光棍呢”
“可不是嘛，有一个赶紧娶了，总比当光棍强吧”
“行了行了，让他好好想想，酒菜别浪费了，来来来，走一个”
“干”
说着，众人又开始大吃海喝起来，酒杯交错，酣畅淋漓，仿佛压根二狗没有来过。
后山河边，溪水蜿蜒，几只野鹤在远处觅食。
“大壮，我要出去闯荡”
“好啊，我早想出去了，要不是看你爹之前一直要你照顾，我早喊你一起出去了”
“大壮，多谢你，这次要是没有你们家帮忙，我爹的白事还不知道怎么办”
“客气啥，咱俩谁跟谁，可惜的是张叔，还是去了”
“我爹一直盼望着我早点结婚生娃，他是带着遗憾走的，我没用啊”
“二狗，节哀顺变，这次去城里好好混出人样”大壮拍拍二狗的肩膀。
“嗯，这次出去一定要混出个人样，人可以死，但不能穷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