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考试都是实力和运气杂糅的博弈，期间有人志得意满自然有人愤懑不甘，关于命定的说法太过虚浮，但想找出一个科学的等式基本上也是痴人说梦。群里得了高分的人中也不全是平常拔尖的，而平常色感极佳的陶湛竟然落榜，虽然是意料之外，但也不完全超出情理。
“怎么？”
他觉得自己对一个刚刚落榜、个性又带着傲气的人说这样的话有点残忍，但即使过了脑子，他还是想这么说，而且他无耻地承认，说出来很爽。
李壹键盘敲得飞起，好久没玩游戏的赵囤囤一时盯着屏幕手忙脚乱，旁边机位的大叔在抽烟，在劣质焦油味下险些咳出肺头的赵囤囤一愣神再抬头，屏幕上自己本来就“脆皮”的角色已经被对面法师打掉半管血。多亏今天组队的奶妈段位高，否则不等着屏幕上李壹的角色跑到他身边，他就已经可以双手光荣地离开键盘了。
“嗯？”李壹莫名觉得陶湛说最后一句话时看向他的眼睛有些不明其意的攻击性与怅然若失。
“什么叫‘行吗？’我心理疏导水平高超，基本上是专业水准，还不要钱。”
那杯热饮的钱最后陶湛没有要，就在李壹去点餐台买了一些小食和饮料准备过来再和他聊聊的时候，他已经走了。李壹觉得自己应该能理解陶湛说的这些莫名其妙的话的含义，但他又不敢确定自己真的了解。
“再说，你旁边坐的那个地中海跟个烟囱似的，一会再把你呛死。”
李壹拎着袋子走出肯德基，打开QQ上和赵囤囤聊天的界面：
赵囤囤脚下要小跑着才能跟上李壹这拉着人的手速，“你他妈慢点！就打一局就走？你踩点来啦？”
“我妈打电话说我姥姥姥爷来了，让我现在回去……”
“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滚出来，我在你们单元楼门口。”
陶湛摇了摇头，“赵囤囤有手机瘾，休息时间几乎捧着手机不放，他没秒回无外乎就是和人玩到手机都顾不上了呗。”
联考成绩出来那天，对赵囤囤来说比成绩本身更有意思的是身边人的反应。赵凯丽前天晚上就打来了电话，千叮咛万嘱咐要弟弟把成绩页面截图给她，而自从他半小时前打开电脑就凑到门口欲言又止的父母，明显比他还吊着一口堵在胸口不上不下的气。
李壹赶到和陶湛约的肯德基的时候，戴眼镜的小子已经在那了。他端着一杯热饮，低头戳手机的样子怎么都不像一个考试大失水准而即将寻死觅活的人。
挂了电话后赵囤囤正想跟李壹说一声要回去，但是通话画面刚结束，刚才没注意到的QQ消息再次弹了出来，他的眼睛盯着屏幕，瞪成了不自然的模样。
穿肠过的肉食让人餍足，再加上周身围绕着的小店的油腥气，赵囤囤有点犯困。
他俩一上线，副会长就在消息栏冲他俩打招呼：
“你一点都不吃惊？”李壹大喇喇坐到对面。
赵囤囤被李壹连哄带骗带出来才发现，带他吃东西是假，掳他去网吧是真。这人不知道对他上次被教导主任截胡的那个副本有什么执念，非要拉赵囤囤打过了才行。
从小到大经受的“粗犷”教育方式与男孩子自带的大咧属性让他即使是有那么一瞬间意识到了这种不同，却也毫不在意地抛之脑后了。
“是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完了，他肯定特难过，这都两个多小时前的消息了，我当时还没看到。”赵囤囤有些懊恼，他按着手机不让屏幕暗下去。
“？”李壹觉得自己似乎没有办法理解这人诡异的要求，“我为什么要请你？”
“就说画室老师说让你们过去一下分析联考成绩，如果你成绩过得去你妈不会不放人的。”末了李壹又发过来一句：“出来，请你吃肘子。”
“不在，退朝吧爱卿。”
“这样行吗？”
点下确认键的时候，赵囤囤内心的焦灼并不比当年中考查成绩时小，但幸运的是他这次心态出奇的好，或许是付出过的努力可以转化为底气，压力比焦虑高级，而他也比三年前的自己成长了不少。
本科省控线210分，他刚刚擦线过，212。
看着旁边的人一脸两难的纠结，李壹凑过头去伸着手戳他的手机屏幕。他说：“那这样吧，你约陶湛出来，我替你去劝劝他，然后你回家交差，怎么样？”
对面的陶湛在目光闪烁了一下之后又咧开嘴笑了，他晃了晃手里了热饮杯，对李壹说：“带钱了吧，这个16，我刚才结账了，你把钱给我，就当你请我的。”
这混球简直可以出本书叫《日常实用谎话100句》，赵囤囤嘴上悄声骂着，却口嫌体正直地一字不落有样学样把这个理由说给了张牡丹，他无论如何不想承认这是因为肘子，但也不敢承认这是因为其他。
“怎么了？”李壹问。
来自李壹的消息让对话框闪了一下，赵囤囤点开，发现那家伙发过来非常智障的两个字——“在吗？”
“如果我现在回去，扔给你一袋小食拼盘，你还吃得下吗？”
李壹从小养成的恶习，一见面总要逗逗他，两人只顾着打闹，赵囤囤没听到手机上传来的消息提醒——是陶湛发来的□□，他联考意外没过线，没缓过劲来，想找赵囤囤聊一聊。
领到坐骑后李壹在公会里交代了几声就急匆匆下了线，连带着催促赵囤囤退游，伸手就把人往外拉。
画室同学的□□群从昨天晚上起就闪个不停，这会儿考了高分的人已经开始在群里晒成绩。每次一个高分出来，后面就会跟上一堆叫“大佬”的，赵囤囤也混迹其中跟着闹。其实对别人的艳羡最后落到自己身上是多了一份酸的，谁都知道会有技不如人的时候，但平静接受起落高低和不尽如人意是老天爷都学不会的事情。
但事实上，他并不需要太了解，他天生就拥有和赵囤囤的亲近关系这件事，在他什么都不了解的时候就已经发生了。
副本送一个限定老虎坐骑，活动就只到今天。赵囤囤总算知道李壹死活要把他拽过来打游戏的原因了，这种程度的活动奖励如果不领到，真是史诗级血亏。
思维迟钝的时候正赶上手机振动，赵囤囤接起来，那边妈妈催他尽早回家，说是姥姥姥爷从太原来看他，两位老人出门前给谁也没打招呼，这会儿已经到了，在家里坐着。
“之前不是告诉过你我们从小就认识吗？有太多事了，没办法三言两语讲给别人听。”
只要他俩一起吃饭点菜，桌面上绝对看不着一点素的，基本上可以概括成“动保团体听说了会崩溃，素食主义者看了想打人”。
陶湛捧着热饮笑得一脸高傲的无所谓，他耸耸肩说：“我要考美院的，联考成绩不是全部，要展示专业水平的话校考成绩漂亮就行了。再说了，联考成绩水分太大，我不觉得画室里那几个得高分的水平有多拔尖，这种东西尽人事而听天命了。”他顿了顿，又轻笑了一下说：“况且，是我有点分心，我认了。”
部分综合性大学里美术生的录取是专业成绩加文化课成绩，从高到低录取。虽说这个成绩不算好，但对一个半路出家的人来说总归是过线了，文化课再加把劲不是没有可能上一个还可以的学校。
“那倒不至于。”
看到赵囤囤探出楼道门，斜倚在门口的李壹笑得一脸意料之中。每次看到他这样笑赵囤囤总没由来生出一种介乎于生气与羞愤之间的奇妙情绪，他之前也跟李壹一样觉得他俩之间所有不分你我都是理所应当，但最近，或是更早些时候，似乎有些东西在慢慢变得不同。
“他不会想不开吧？”李壹不知道脑子里哪根弦突然接错了，猛地冒出这么一句。不等赵囤囤看智障的眼神扫过来，他自己摆摆手先回答了：
赵囤囤又气又笑，险些翻出一个白眼，“您能要点脸吗？”
不过对面的人没接他的疑问，那男孩推了推眼镜，似乎想要站起来，最终又没有站起来。他呼了一口气，说：“赵囤囤平常不画画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哟，你们小两口上线了？今天怎么这么早？不高考了？”
“啊？”李壹愣了一下，但他确信自己听清楚了问题。“就和普通高中生一样，”他说，想了想之后又加了一句：
由于之前他俩总是一起上线一起走，加之有一次赵囤囤玩辅助反应慢，全员残血他只奶李壹一个，组队的其他人实在气不过，就给他俩的组合起了这么个意义颇丰的“恶名”。高中教室里抱着闺蜜亲的女生大有人在，男生下课挤到一起或者互坐大腿也不是不常见，称呼而已，当时他俩没来得及辩驳就被其他公会消息刷了屏，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他俩之间从来没有这种交流模式，从小到大能穿一条裤子的熟络和李壹面对他时惯常的没脸没皮让他俩在社交网站上的交流状态省去了礼貌问候与试探，基本上是“有事说事，没事挑事”；好在赵囤囤也了解李壹，看到这个稍显诡异的问句时，他能想到对方对着手机抓耳挠腮想知道他考得怎么样又不敢问的纠结心态。想到这里他心情骤然变得轻松，抄起手机开始回消息：
“陶湛没过线……”
“……大哥，我还没吃饭，我妈刚做好了。”赵囤囤抱着手机险些跳脚，虽然他此刻张牙舞爪的情绪手机对面的人并不会看见。
“凑合。”
“啊？你不给我说过他比你厉害多了吗？”
“？？？看来你心情还不错？”
“昨天考完试，今天休一天，游戏要打，高考当然也得考啊。别聊了，组队打本速度！”
“我接到的任务是来劝你，不过现在看来你不需要啊哥们。”
“我也不知道，”对面的人晃了晃空空如也的饮料杯，把它扔进垃圾桶，“就是觉得不让你出点什么不解气，虽然我也觉得这气来的莫名其妙，这样吧，就当是你们这些天生好运的欧洲人给我的差运气买一个安慰奖吧。”
陶湛看到他，也只是抬头说了句：“是你。”以示问候。虽然这句话从道理上讲应该是问句，但李壹发誓他没听到对方语调里含有惊讶或者类似疑问的任何语气。
“带你过来就是为了领个老虎，你不还没吃饭吗？不吃肘子了？再说……”李壹把拽着赵囤囤胳膊的手收回来，插进兜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