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向家长了解这个孩子的情况,包括快毕业时,我说如果还愿意回来和大家一起毕业,我们都很欢迎他。自然是没有回来,不过听说已经改变了很多,也算是值得欣慰的事情了。
后来我听到家长说的他离去的原因,可我还是隐隐觉得除了家长说的那些之外,多少还有一个孩子对前途的迷茫无措的恐惧带给他的压力。
他很快就坐到教室的最后一排,和他同位的,也是一个成绩不好的男生。但他们两个并不坏。虽然我这么说,是建立在成绩不好的学生大多是坏孩子一个意识前提下,不过,在老师们的潜意识里,似乎这话已经成为真理。即使是这样,我还是说,他们两个真的不是坏孩子。
开学没两个星期,这个小个子男生因为并不大的一件事,伸手用水笔扎女生,女生转身躲闪,结果水笔穿透女生的牛仔外套和里面的两层衣服,硬是在腰部划开了一条手指长的血印子。虽然不深,殷红的鲜血却也是蜈蚣般狰狞恐怖。
那场会是收心会,周遭还有浓浓的年味,也正是这样,会上不能表现出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然不就是还没进入工作状态吗?可我怎么也平静不了,我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听不清领导的讲话同事的分享。我想知道青春年少的他为什么要这样。与其坐立不安还不如离开。我知道提前离开不好,可我还是坐不住。
他们就那样一节一节课地干坐着。别人回答问题,别人小组讨论,别人写作业交作业,他们一直就那样坐着,望着讨论学习站起回答伏案书写起身交作业的一群忙碌的学生,似乎这和他们两个无关。
我给家长沟通,在这里继续读书,同学们对他有意的冷落,会不会更容易形成他孤僻爆躁的性格?家长了解情况后,接受了我的建议。就这样,这个孩子成了我带的那五十二个兵中第一个提前离开的人。
我想,如果不是已经提前离开,他们一定不会和我直率地说那么多话。有很多孩子都是这样,直到毕业之后才表现出自己的真性情来。这个时候说话的口气和整个人都和在校读书时不一样了。记忆中,还有一位提前离开的孩子,却永远不会说这样直率真诚的话了。
我批评他不应该动手伤人,结果这个小家伙对我大吼大叫,也听不清他在吼什么,是一头发怒的小狮子,让我这个一米八的男老师和其他同学都瞠目结舌。好长一段时间之后,同学们仍然避他躲他——连老师都敢吼的学生,还有谁不敢吼呢?
我们自然都希望每个孩子都能努力拼搏,阳光健康,快乐学习,健康成长,但任何一件事情,只要有两个人做,就会有区别。即便是没有考取理想的高中,人生的路还有很长,只要不放弃,就不能算作失败。
任何有别于常规的东西,都会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就连这一届一届来来去去的学生,来和去不在初显秋意的九月和盛夏已见端倪的六月。中途转来的,很快和其他学生融为一体,等到毕业离开,在老师眼里他们已经和别的学生无异。倒是提前离开的,每每想起来,总会让人心里生出别样的滋味来。
记得当年带的第一届学生,五十二个孩子以两列纵队站到我面前时,有同事从我身边走过,附我耳旁说:“你这队伍里最后那两个兵可不是好带的。”最后两个家伙个子大,体格壮,染黄发,记得似乎当时还穿着带洞洞的裤子。事后发现,难带的却是站在队伍最前面的一个小个子男生。
文|水清心宁
这一届的八年级时,班里转过来两个学生,其中一个瘦小,问什么都不说话,只是那种按捺不住的发自内心的笑。似乎他的心是一池浅浅的水,蝴蝶飞过都能漾起涟漪。他笑时喜欢用右手掩嘴,露出来的左半脸上,可以看到明显的酒窝。我原本想这个男孩子真好玩儿,没曾想很快我就发现他的成绩很坏。
也是九年级最后一学期开学,元宵节过后的第二天我们开全体教师会,然后就是开学,紧张的毕业复习。正开着会,手机震动,我看了几遍才明白,昨晚,元宵节,开学前一天的夜里,他选择了主动离开这个世界。
见他们两个实在闲着没事儿干,我说,要不打扫卫生?他们两个就打扫卫生。扫地,拖地,倒垃圾,擦黑板,整讲台,擦窗台,认真仔细,一丝不苟。
也是中途转来的孩子,言语不多,成绩尚可,到九年级时似乎更加沉默。那时候我们写家校本,每天都写,写每日的反思和成长。有一段时间我明显感到他的家校本里写着焦虑,如果实现不了自己的目标高中该怎么办?那时以他的成绩只是有希望,但真的把握不大。每个人的成长过程中都会有对自己人生的最初关注吧,现在想来,他应该是想到了自己的未来,却又无从把握。
每次接七年级新生我们班主任都要手把手教学生怎么扫地怎么拖地,可还是有学生把一片纸屑从讲台上一下一下又一下地扫到教室后面,就是不用灰斗。拖地呢,少有学生两手握拖把杆的。不看拖把涮没涮干净,也不管有没有甩干水,就那样一手拎着拖把,东划一下,西蹭一下。地板没怎么拖干净,拖过的地上却是多了厚厚的一层水,来往的脚一踏,反倒比没拖更脏污了。
有一天吃过晚饭他们两个加我微信,我问他们现在在做什么。两个孩子都说过完年就出去学厨师。我心里想,这都开学两个星期了,怎么叫过完年出去学厨师?一想,离开学校的他们毕竟闲散些。“我们还年轻,在这一行里埋头干二十年,我就不信学不来真本领!”他们两个都这样说。不学习的孩子,其实也一样有梦想和追求,只是在我们这个暂时还是以分数论成败的主流评价体系里,难的他们的容身之地吧。“任何一个行业,要想做好都要吃苦的。”我提醒他们。他们中的一人说,老师,我们都做好了吃苦和失败的准备。“要是你们能把这种吃苦精神用到学习上……”我发现自己这个时候的说教一点意义都没有,只好把还没说完的下半句使劲咽了回去。
每年九月,学校会迎来毕业于周边各个小学的一批新生,面孔新鲜,稚嫩。每年六月,生活了三年的学生从这里毕业离开,背影里是留恋,不舍。学校这座营盘看上去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只有操场边的树木,一年比一年苍郁。
他们不是不学,而是基础太差,有些科目压根儿听不懂。但他们两个守纪律。我说上课睡觉虽然不会打扰到别的同学,但会影响上课老师的情绪,不能睡。他们就再也没有课堂上睡觉了。
我想到了第一次做毕业送别课程时,校长把毕业生离校最后走出大门口的充气大拱门不叫成功门而改为成长门的深长寓意。
他们两个值日我基本上不用操心卫生,以至于他们两个离开之后,我只好亲自值日了。因为没有哪个孩子会像他们两个那样认真对待班级卫生这件事儿。眼看这是最后一学期了,大家忙着复习迎接中考,索性我就自己承包班里面卫生。
都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抛起的,也是不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