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教练……我、我是来道歉的。”
父母对子女，都未必有这样的耐心，叶梦琪就没少唠叨过鲍博，鲍文在儿子考试成绩不好的时候也会发发脾气的。
“……有……”面对尹真的时候，最好不要说谎，他的段位当年就仅次于韦方平，现在应该是等同于韦方平了。
屋子里又没开灯，黑漆漆的一片，尹真一个人站在屋子中央，头微微低着，不知在想什么。
“不，不完全是。”尹真说到这里，才转过身来，面对鲍博。他的身高比鲍博高许多，身材修长，站姿一如既往的优美，仿佛一只白天鹅居高临下地看着身边的丑小鸭一样的鲍博。
“教练……我错了……我不应该睡觉的……”
“没有开卧谈会？”
“知道，我不该总是犯同样的错误，不该在开会的时候睡觉……”这一次，鲍博是诚心诚意地低头认错。自打进入国家队教练组之后，尹真对他付出的心血，绝不在孟飞之下，给自己争来了大奖赛、四大洲、世锦赛名额，给自己节目抠细节，连本赛季两套编舞都是他拍板定下的。固然这里面有他自己表现出色的原因在里面，但如果没有尹真给自己的机会，可能现在的中国一哥还是丁羽或者黄子希。
鲍博低了头，迟天一的梦想，与孟飞、尹真当年的梦想，并没有本质的区别。
？鲍博楞了半天，然后老老实实的摇头：“这……我不知道，是您上次说的犯二吗？”
“这个世上，没有谁是不可取代的。”
走到今天，都是因为孟飞的理想，父母的期盼。但是他们都不可能陪着他一辈子的，以后的路，是要靠自己走下去的。
这下子，孟飞都在摇头叹息，尹真气得拿起自己的厚资料本狠狠地砸在鲍博的脑袋上：“你从开始就在睡觉吧！”
鲍博低头悄悄擦掉涌出的泪花：“嗯。”
尹真的这句话让鲍博心惊胆战，他说话从来都是说到做到。若是以前，鲍博也不在乎，花样滑冰本来只是他的报复途径，早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但是现在……为了父母的希望、为了队友的承诺，也为了迟天一未尽的抱负，他只能走下去，也必须走下去。
鲍博大惊失色：“尹教练，不要停我的训练啊！”
“那我去找他，跟他道歉了……？“
“要集合了，走吧。”
鲍博有一点恍惚：真的，前世没有得到的东西，上天都回报给我了？随即又摇头：不，那是补给迟天一的，不是鲍博的……我，只是沾了光……
从今天开始，所有参加世锦赛的单人项目选手都要加训舞蹈，这是开会的时候就通知了的。滑行跳跃这些基础部分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获得进步，上肢动作还是可以的。
这个问题鲍博却是问心无愧的：“我有的！”我连做梦都在世锦赛的赛场上！
队里，即使是脾气最好最不好斗的黄子希也是能看出好胜心的，说得难听一点，叫野心。就是一直以来因为难度上得不顺利，被打击得不自信了。但是易明晶受伤后他要代表弟向鲍博挑战，他要向表弟，向自己，向鲍博证明，鲍博不是不可战胜的，抛弃了一切杂念一心求战之后，成绩就开始稳步上升。唯一可惜的是，第一站GP抽得狠了点，好状态又出得晚了点而且第二站美国站高手云集，他最终没能捞到比四大洲的机会。所以，在世锦赛报名的时候，尹真将他列为第一替补。
一个个办公室看过去，尹真都不在，最后是在韦方平原来的那间办公室里找到了他。敲了门，尹真在里面叫进，鲍博才很小心地走了进去。
你，准备好了吗？
“好吧。”尹真点点头，看他理直气壮的样子，是不太像在撒谎。“收拾下东西，早点到在楼下等着。”
“鲍博，你认真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有理想吗？你考虑过自己的未来吗？”
“你最近都在想些什么？有把比赛放在心上么？”
鲍博怔怔地站在屋子中央，尹真已经走了，他让他好好想想清楚。
“昨天几点钟睡的？”
鲍博动作滞了一下，点点头，飞奔而去。
鲍博从来没有想这么久，外面一阵风进来，屋子里挂的幕帘絮絮簌簌地响着，鲍博不止一次腹诽过这屋子怎么布置得跟鬼屋一样，挂这么多帘子，但是这次，帘子下面露出了一角相框，没等他伸手掀开看看挂的是什么，孟飞就进来了。
尹真丢下一句：“你看着办吧”就摔门而去，孟飞摸摸鲍博的脑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鲍博非常内疚地对手指：“尹教练他……真的生气了啊。”
“我……”鲍博语塞了，自打重生以来，他就抱定一种过得去就行，没有前世那么悲剧就好的生活态度，爹妈要干什么照办，干得好就别指望了，要不是后来加入了要报复孟飞的想法在里面，鲍博很有可能会成为一个成绩中下，跳舞也没练出来，将来做着一份最普通的工作养家糊口——一个最最普通最最平庸的人，即使他知道自己可能怀着出色的天赋，也打算就此让它湮没掉算了。
“换了你，掏心掏肺地为一个人操碎了心，结果那个人还不当回事，你生不生气？我好歹是从小就带你，什么事都不会那么计较，他…….上赛季你能比大奖赛、四大洲、世锦赛都是多亏了他，结果呢？”
黄子希是队里所有技术动作最规范的选手，如果说有短板的话，一个是发挥不稳定，一个是表演不好不如鲍博得裁判待见。因为后面两条，常常让人忘记了最前面那一条。当他的表演有开窍的迹象，不再抽风，起码是一个减弱版的鲍博。所以美国站比赛，在池田基任、河野贤、贝尔、伯克利、塞弗的围剿之下，居然能杀出一条血路，赢下河野和塞弗，要知道美国站塞弗可是东道主选手，河野又是双4T编排。
是啊，他一直都知道，只是出于宠爱，出于内疚，出于大度，出于偏心，没有跟自己太计较。换成孙骏遥、易明晶就未必了。
他是一个没有理想的人，曾经的理想，已经在前世被毁灭得干干净净，心灰意冷，万念俱灰。
还有伤势差不多痊愈的易明晶，已经是顶级难度配置的雷昀，再加上从青年组升上来的卫兴，可以想见，月底冠军赛的激烈程度。
现在，黄子希的桥克塔步进3A越发驾轻就熟，3A3T成功率过八成，4T3T暂时还不行，但已经练出4T2T，可以在自由滑双4T，赛季末的冠军赛，他与鲍博的胜负，即使还不到五五之数，也不会像以前那样一边倒的毫无胜算了。
办公室里现在就只有鲍博、尹真和孟飞了。今天这次，即使孟飞都觉得鲍博太过分必须给予教训。
“赶快去吧，态度一定要诚恳。”孟飞把“一定”二字咬得尤其重，又叮嘱了句：“别跟对付我一样！”
“还有呢？”
“十点，易明晶作证。”
“知道自己错在什么地方吗？”
要是这次真的被取消世锦赛资格的话……这是鲍博绝不愿意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