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俱是有些惊讶的猛地缩回了手。
“那倒不用。”他慢吞吞的反驳,仔细地上下打量她,旁边教练则笑着插-入两人的谈话中,“看不出来啊,姑娘你可真厉害,要知道好多大老爷们上来往下一看,然后那腿就变得像面条似的,就昨天,还有个胳膊上有纹身的大哥,坐地上抱着我的腿就不撒手了,给我笑的。”
男人走过来。他穿着白衬衫,衬衫的下摆掖进了西装裤里,脚下是黑亮的皮鞋。男人带着无框眼镜,鼻梁高挺,表情严肃,头发整齐的梳起。在他靠近时,李追闻到了淡淡的古龙水味。
“我叫李追,追踪的追。”正在摆桨的工作人员瞅了他们一眼。
他的手温热干燥,指尖与自己的轻触,带起了一连串电流。
然后目光再次对上,不由自主的又微笑起来,像是傻子一样。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陈细没好气的顶他。
对方正与她对视,像是被强光晃过眼睛一般,他突然抬手遮了一下,眼睛微微眯起,在阴影里仔细的看着她瞧。
“得了小伙子,看完没有?闭着眼睛直接跳就行,那感觉就像飞一样,等你跳了你就上瘾啦。”
于是教练再向陈细身后望,一个人也没有。
“叫大哥,”男人颇为无奈的笑起来,主动接过陈细手上的包包,然后看着李追漫不经心的反问,“这位是?”
风急速的鼓动着自己的耳膜,在急速坠落,几近于死亡的幻想中,她忍不住笑了起来。而后脚部传来一股大力,那种沉浸在死亡中的快感便被这骤然的拉力扯出,她睁开眼睛,看着眼前急速接近的天空,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抓,却在下一秒,身体又迅速的重新坠了下去。
陈细眨眨眼睛,眼前似乎还残留着他那个酒窝若隐若现的笑容。
李追看着面前姑娘兴奋雀跃的模样,正要一鼓作气再问一些私人话题,一声轻唤打断了他。
陈细第一次见到李追时,两人均站在离地面几十米远的高台上。
陈细的内心便不由得松动了一些。
等走到山脚下时,聊的更是兴高采烈,宛如知己。
眼前无数个画面光怪陆离的闪过,最后全被黑暗驱逐,只留下这最纯粹的颜色。
于是那双英挺的眉便全部落入了陈细眼中。
陈细被工作人员捞在船上,两人相对而坐。而后工作人员开始摆桨向岸边划。
“你瞧瞧人家,看你后面那姑娘一看就是老手,让人家说说什么感觉。”
他开始分享起蹦极的心情来,陈细来了兴致,两人一番热烈讨论。
于是这男人便轻描淡写的又看了眼教练,然后冲着陈细露出一个略有些羞涩的笑容,颊侧两个酒窝若隐若现,“那我先下去了。”
“我在等你,”迎着陈细惊诧的表情,他抿抿唇,露出一个有点羞涩的笑,“你说得对,我想告诉你这个。”
时间在此时被拉成了一条长长的影子,漫长的宛如另一个次元,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已经倒垂在湖面上方,一条小船摆着浆划过来,上面还坐着刚才那个男人。
“这项运动真的会让人上瘾,”他的眼神清澈明亮,与初见时略有些阴郁的暗沉截然不同,此时的眼神才更衬托出他的朝气来,“刚才跳下来的时候,风声好大,什么都听不见。”
“欢迎迎来新生。”陈细主动伸手,与他的交握。
“你好。”他礼貌的颔首,李追则也轻点头算是回应。两人默默无言的对视半晌后,这个叫做牧阳的男人低下头,去看一直没吱声的陈细。
他深棕色的瞳仁像是旋涡,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探知旋涡的尽头,哪怕是黑洞、是末日、是粉身碎骨的终局,也依然让人心生向往,不自觉的追逐。
而男人则好脾气的笑起来,去摸陈细的头,手掌被她用力拍开,他没有解释为什么,继续低声劝她。
“是的。”陈细毫不迟疑的点头,“不然我先跳吧?你看我你就知道了。”她笑眯眯的。
“……”小伙子紧抿着唇一语不发。
就是在这一刻,陈细的目光落在了他的侧脸上,他英挺的眉以及线条明朗的侧脸像是一幅中世纪的油画,明明暗暗,带着神性的祷告与黑暗时代梦寐时期的愚昧与堕落。
即便此时正是炎夏,空气里也因为那骤然垂落的距离而带了几分冷意。
“我刚认识的朋友。”陈细不情不愿的回答。
陈细看着他,不由自主的就露出傻笑来。
她上前一步,烈烈的狂风便更加猛烈了,好在她早就有先见之明的扎起了马尾,所以那条长长的辫子便在风中左右摇摆。男人的目光便不由自主被它吸引。
陈细抬头看去,不自觉的便拧上了眉,“牧阳?你怎么在这。”
李追在陈细前面,于是他便离那垂直的峡谷更近一些。狂风打着旋从悬崖的缝隙向上吹来,他的头发因此被高高顶起,露出洁白的额头。
希望我们……还有机会再次见面。
陈细点点头,没有再说。
她一个迈步,脚下空荡,身体自然而然的坠了下去。
陈细礼貌的微笑,没有做任何评价。
他打量着陈细,深棕色的眼睛里便映出了陈细的影子。
“这个真的很有趣的。”她笑着说道,“我跳过好几次了,每次都感觉像重新活了一次一样,念念不忘,所以来了一次又一次。”
陈细最不耐烦他用这种婆婆妈妈的语气烦她,正要迈开脚步,不经意侧过脸,这才发现李追还站在这里,目光暗沉沉的,像极了两人在蹦极台上初相见时的眼神。
李追回过神来。他扯着嘴角道,“再见。”
“hi~你还没走呀。”
接下来就是陈细,正如她所言,蹦极这个,她已经玩了很多次,轻车熟路。她站在崖边,看着下面泛着绿波的水面,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这男人,亦或者称为大男孩,又仔细检查了一遍身上的设施,确认安全后,便站在了规定位置,他一步一步向前走,站在台边定了几秒,并未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见他身体挺得笔直,宛如松柏,然后人便直直的向前倒去。
陈细被他的气质吸引,与他对视半晌。
陈细便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偶尔照镜子时,从镜子里看到的自己的眼神。
“重新活了?”他的眉头高高扬起,黯淡无光的眼睛里多了些星星点点。
“陈细。”马路边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李追雀跃的心情渐渐冷却下来。
风吹过,他的身影便消失不见了。
两人交换完名字,船也刚巧靠上了岸。李追先上去,然后又扶着陈细上来,两人再自然不过的并肩向外面走去。
他探着脑袋向下看了一眼,然后那英挺的眉便不由自主的皱起,身子向后退了一步。
陈细再一定神,又不确定他踟蹰在此处是否是因为害怕。他那双暗色的眼睛像是失了活力,看起来如同一潭死水一般。
“你怎么又玩这个?我送你回去吧。”
那些糊在脑袋里的烦心事,都被冲刷干净了,她终于又可以这样笑起来了。
嘿,这小姑娘也是一个人来的。
大概就是,觉得生命没什么意思,自己的一些希望,总是会被亲近的人残忍撕碎的眼神吧。
教练偷着翻了个白眼,他见后面的陈细并没有上前,保持着一个与陌生人间的安全距离远远打量李追,便知道这男孩子是一个人来的。一个人嘛,让他跳下去总会有一些难度。
宛如新生。
站在台子旁边的教练见多了这种情景,他手里拿着拴在他脚上的固定器具,嘴里不住诱骗。
陈细主动打招呼。
“陈细,细腻的细。”
男人看起来很年轻,带着学生气,一身运动装,清新自然。他的鼻梁上有一颗小痣,此刻大概是紧张,脸颊上沁着细密的汗珠。他似乎是有些忧郁,眉眼低垂着,眸色暗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