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婆婆打跑了娘家爹

2019-09-07 16:47:55

婚姻

准婆婆打跑了娘家爹

1

一开始,马丽云是看不上王芳的。

马丽云是某大国企的人事科长,老头子陈国庆在政府机关,正科实职。有人曾不屑一顾地说,“正科”这一级在古代也就是个八品官,屁权没有,连芝麻官都算不上,芝麻官还得“七品”呢。说这话的人,要么真显赫,要么真无知。

在一个小城市,正科实职+人事科长的家庭配置,足够把半城错综复杂的关系,都网络起来。好处?马丽云的儿子陈飞,成绩一般但从小学到高中都是重点班;

马丽云的爹妈有了三灾八难,甭管医院病床多紧张,都能腾出一间单间;马丽云七大姑八大姨的亲戚不管谁找上门来,好坏都能谋个事儿。先甭管这个事儿好不好,好歹有个饭碗,就有份固定收入了。

所以马丽云在第一次看到陈飞的女朋友王芳时,才那么不顺眼:家在千里之外的农村,三岁丧父,五岁丧母,后来被一个本家亲戚收养长大,听说养父母家还有两个弟弟,以后的麻烦事听着就少不了。

还有,王芳个子不高,长相虽不丑但是也不漂亮,气质也不行,整天怯生生,畏畏缩缩的。马丽云喜欢端庄的大家闺秀范儿,偏这姑娘狗肉包子上不了席。

还有,王芳也没人情味。有次闲聊起来,儿子心疼自己女朋友“离家远,大学四年都在勤工俭学,中间只她亲爹妈迁坟的时候,回去过一次”,这一句话就让马丽云心惊肉跳。

第一,她老家到底得有多偏远多穷啊,第二就算不是亲爹妈,也养了一二十年,生恩不如养恩大,这姑娘得多没人情味啊!

这几年,一想起这些,马丽云就烦死了。她一直想让儿子找个身边门当户对的独生女。两家大差不差,不管在经济上还是沟通上都比较方便,以后有了孙子孙女,亲家也能有个分担。

马丽云喜欢旅游,但现在一年也就指望个年假出去转几天,她还想在退休后,有足够的时间去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不想后半辈子全部陷在孙男娣女吃喝拉撒中。

找了这个王芳,一切就都是泡影了,至少看孩子得指望马丽云自己了。

但不管马丽云有多不待见王芳,陈飞几乎每周都要带王芳到家里吃饭。

他说他就认准王芳了,从大一刚入校就喜欢人家,还就喜欢人家身上那股“小家碧玉”的温柔,说现在工作也稳定了,就抓紧该订婚订婚,该结婚结婚,让他妈死了让他换女朋友的心思。反正除了王芳,他谁也不娶。

马丽云也不是省油的灯,眼皮都不抬,一边磕着瓜子看电视,一边淡淡地说,你真要拧着你妈来,可一切从简喽。

怎么个从简法?陈飞问。

家里现成的有啥给啥,其他的,就不大张旗鼓的准备了。

钻戒还买吗?陈飞说。

钻戒我不好几个吗,你别拿你爸买的那个,挑一个,改改戒圈不就行了。再说,你上班好几年,结婚买个钻戒,还指望你爹妈出钱啊?

那装修呢?陈飞又问了句。

那房子,不是没装几年吗?东西都是新的呢。怎么,王芳不同意,要求砸了重新装?

那聘礼呢?陈飞不死心。

聘礼是以前婆家娶媳妇的老习俗,目的是要求媳妇以后对公婆家尽责尽孝,现在结婚都不娶不嫁了,你见过几个儿媳妇照顾老婆婆的?

陈飞盯着马丽云看了几秒,说“妈,您老这是成心让我哭着娶媳妇,是吧。”

你愿意哭就哭呗,王芳要是不同意,让她自己找我。

……

2

让马丽云意外的是,这种“一切从简”的行为,没有在王芳那里引起任何不满,甚至连陈飞的反应也从最初的不满到后来的欣然接受。

马丽云找来儿子问什么情况。

陈飞说,王芳很感谢你和爸爸呢。父母养育大了就是功劳,说不能再啃老了,能提供一套新房结婚已经很知足了,她说她很多同学要么租房,要么凑首付月月还房贷,像她这样一结婚婆家就准备好了全款房的还没有呢。

那个聘礼,反正她家也拿不出嫁妆,所以也不要求一分钱的聘礼。至于钻戒,也不用马丽云的钻戒改了,陈飞买个白金素圈就行。

陈飞还说,我们现在年轻,王芳说了,只要我们好好的,以后多少钻戒买不来?

好一句“以后多少钻戒买不来”!马丽云这才明白,这小丫头片子是高手啊。人家放长线钓大鱼,先吃定陈飞,进了家门再说。

你马丽云再能,百年以后,也不能把车啊房啊带到那个世界里去,早晚也是人家王芳的,人家才不看眼前这点得失。

马丽云越想越窝囊,越想越生气,却还一点办法也没有。

陈国庆看不下去了,过来劝他,那姑娘看样子也是个知书达理的孩子,也别太难为人家了,难为人家姑娘也就是难为自己儿子。

再说,自己也是说说道道的人,就算现在纪律严,不让大操大办,但是办的这么潦草,也让亲戚朋友笑话,何苦里外不是人呢。

马丽云想想,也是。再说,马丽云在陈飞大学毕业那年,就在上海定做了一套非常漂亮的旗袍,一直珍藏着,就等着哪天儿子结婚穿。

为了这个,这几年,她压根不敢吃一顿饱饭,生怕身材走样,穿不进去了。要是婚礼太寒酸了,也配不上那个旗袍。

琢磨来,琢磨去,算啦。马丽云给陈飞打了个电话,让他带着王芳回家,说有事商量。

他俩到了家,马丽云先白了陈飞一眼,尔后拿出一张银行卡扔到茶几上,对王芳说:这是十万,拍拍婚纱照,买买衣服,买买钻戒首饰啥的,人家小媳妇有啥,你也看着置办点。

把你们叫过来,是商量商量彩礼的事,看看你们那边都给多少,别让人家说三道四。还有,是不是订婚前,还得去你养父母家看看?订婚的时候,你那边来多少亲戚,都是什么亲戚,你写写,这边也好安排。

话音还没怎么落,王芳的眼泪就下来了,带着哭腔说:“谢谢阿姨,谢谢。你给的已经够多了,我不要这十万块钱,也不要彩礼钻戒,我什么都不要。”

咋能不要呢,这是订婚应该准备的,马丽云说。

“那就不订婚了。阿姨您说怎么办,怎么办就行。”王芳说。

马丽云有点懵圈,这是什么情况?她不由得看看陈国庆,发现老陈正瞪着她,那眼神像是她马丽云背着他,给王芳穿了多少小鞋一样。你看看,把人家孩子逼到什么份上了,同意订个婚,人家就感恩戴德成这样。

这都什么事啊?!

3

不过王芳的眼泪,多少也有点让马丽云感慨和心软。说到底,她是孤儿,外地的,穷点,不是大家闺秀等等,这些也不是她的过错。相反,王芳勤快能干,本分踏实,不挑事不矫情,名义是来家里吃饭,可实际上每次来都忙前忙后。

这孩子眼里有活,该刷碗刷碗,该拖地拖地,连陈国庆的报纸,都分门别类的收拾规规整整的。马丽云承认,除了出身差点,王芳确实比亲戚朋友家娶的大小少奶奶们强多了。

但是,有句难听的话怎么说的,“买猪看圈”,这亲生父母都不在了,还有养父母呢,怎么也得知道未来亲家是什么样的人啊。两个人都谈婚论嫁了,双方家长怎么也得见见面了。

陈国庆说,咱们是男方,按礼应该找个媒人到女方家去提亲下聘,现在虽不讲究这些了,但也必须去人家王芳养父母家里拜会一下。

只不过,没等到陈国庆和马丽云行动,王芳养父母就坐火车找上门来了。

那天正好是周六,陈国庆和马丽云都在家,小两口采购东西去了。一开门,对方直接喊“亲家”、找王芳,一下子把马丽云喊愣了。

来人是一对中年妇女,男的个头中等,精瘦,三角眼,眼睛闪烁灵活,女的倒是中规中矩的农村妇女模样。

老陈先反应过来,连忙走过来握手、寒暄,招呼马丽云沏茶,“拿刚下的龙井”。又招呼马丽云“给两个孩子打电话,抓紧回来”。

两个孩子很快就回来了。陈飞还在停车,王芳就迫不及待的先上楼了。马丽云开门后,王芳却退了一下,迟疑着不肯进去,站在门口直直的往里看。

“这傻孩子看啥,你爹妈你不认识了?”马丽云故意略带亲昵的笑着说。什么时候,什么场合,该打还是该拉,马丽云这点分寸还是有的。

玄关不大,就在马丽云关门的时候无意中碰到王芳,发现她浑身发抖,她紧握着拳极力想控制又控制不住的那种抖。马丽云不动声色的抬眼看了王芳一下,又漫不经心的瞄了养父母一眼,继续闲话家常。

陈飞上楼,彼此寒暄客气一番后,陈国庆已经安排好了附近酒店,说中午先简单吃个便饭,王芳父母就回楼上客房休息,大家等晚上再好好商议孩子们的事。

只是,刚到酒店房间,菜还没有上来,王芳父亲就迫不及待的问:看你们和家里的气派,是当官的吧,你们能给多少彩礼?陈国庆和马丽云快速的交换了一个眼神。

马丽云立马笑着说:“两个孩子商量着来,放心吧,虽说是你闺女,以后也是我儿媳妇了,不会委屈了王芳。”

只是,王芳全程几乎一句话也没有说,她低着头,紧紧抿着嘴巴,几乎一直在剔鱼刺。好在,陈国庆和马丽云很是得体,全程笑脸,劝酒劝菜,言谈举止,无可挑剔,一顿饭下来,也算宾主尽欢。

饭毕,王芳跟着陈飞正要离开。马丽云嗔笑着:“这孩子,你爹妈来了,你也不上楼陪着说说话去?”王芳嗫喏的说,下午还有东西要买。

王芳父亲接话了:“啥东西这么重要?我们可是坐了十来个火车来看你。好几年不见,你不想我们,我还想你呢。”

王芳的脸,刷一下子,白了。

4

下午四点多,马丽云给陈飞打电话,问在哪里呢,晚上几点吃饭。

陈飞说,在新房这里呢,老丈人要看看新房。

马丽云说,你老丈人丈母娘都在你新房啊?

陈飞说,丈母娘坐车累了,在酒店休息呢。

马丽云不知为什么,“腾”得一下,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拿起包,穿上鞋鞋就下楼了。到了新房楼下,没有发现陈飞的车,就打了个电话,问在哪儿呢?

陈飞说,嗐,老丈人说看了房子真漂亮,又让他去接丈母娘,一定要过来看看,你说这东城西城的,来回得一个半小时。

马丽云心里一下子慌乱了起来,那种没来由的慌乱。她没按电梯,她慢慢从楼梯上楼,非常慢,脚步声也非常轻。每爬一层,她的心就会没来由的紧张一下。到了家门口,拿钥匙之前,她特意停顿了一下——周围什么动静都没有。

她自嘲的笑了笑,自己太敏感,太神经质了。

那,来了就进去吧。她大大方方的打开门,大大方方的进去了。

但是当她站在客厅,正要说话喊王芳时,不经意一扭头呆住了:次卧的门没关,那个角度正好看见王芳流着眼泪,被捂着嘴巴,压倒在床上,衣服缠在身上被揉搓着,马上要被脱下……

马丽云脑子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识的拿起手里的包,冲那个老流氓身上砸去,边砸边打边骂。老流氓一看这局面,慌乱中起身,直接穿好衣服,趿拉着鞋,跑了。

王芳木然的坐起来,扯了扯头发和衣服,慢慢蜷缩在一团,双手抱着腿,头低低的抵在膝盖上,低声啜泣。

良久,马丽云站在那里,呆呆的,木木的。她觉得她应该拂袖而去,应该立马打电话通知儿子,应该给陈国庆说说家里出了这么个“见不得人”的事,或者也应该把王芳轰出去……

但是,刚才那一幕,王芳脸上的那种惨痛和绝望,震撼住了马丽云。过去的场景一幕幕在她眼前闪过,电光石火中,她明白了所有的事情。

原来,这就是她怯生生的原因;

原来,这就是她勤快能干,吃苦耐劳的原因;

原来,这就是她大学开始自食其力,刷盘子卖报纸养活自己的原因;

原来,这就是她得到马丽云认可后,感激涕零的原因;

原来,这就是她宁可不要订婚不要婚礼,也不让家里人参加的原因;

原来,这就是那双小手一瞬间变得冰冷,脸上全无血色的原因;

……

5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不过是一个身世可怜的孩子罢了。童年三岁丧父,五岁丧母,少年时期遭受性侵,一路走来到底经过多少的辛苦和屈辱?这个她儿子最爱的女人,这个差一步叫她“妈妈”的女孩子,到底心里有多少委屈和绝望?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很慢很慢,但马丽云心里却早已是百转千回,沧海桑田。

她缓缓走到床边,坐下,深吸了一口气,侧身一点点抱住了王芳,紧紧地。王芳身体一僵,迅速抬起头转过身,不敢置信的望着马丽云。

马丽云强笑了一下,低声安慰道:“没事了,孩子,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放心吧,妈妈给你保证,一切都过去了。”

王芳傻傻的望着马丽云,愣怔了几秒,待听懂了马丽云话里的意思,一下子扑过来,搂着马丽云的脖子,放声大哭。她搂得那么紧,哭的又那么悲怆,嘴里还喃喃的一遍又一遍喊着“妈妈,妈妈……”

马丽云眼泪,一滴一滴,从眼里落到心底。

想了想,这件事还是冷处理吧,抓紧让那两口子滚蛋;晚上给王芳做顿好吃的,压压惊,对了,这几年她还一直不知道这孩子喜欢吃什么;再好好张罗张罗他们的婚事;

还有,这么多年,她还攒了不少好玩意,首饰盒里有个翡翠手镯,玻璃种飘花,很美,很适合王芳带。

她想好了,从今天开始,她要好好保护怀里的这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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