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你的15件事

2019-02-01 20:11:16

青春

大学毕业的暑假,我心血来潮回四中打球。

七月初始,中学尚未放假,一切都没有变。学生们在放学铃响后,或百米冲刺或慢慢悠悠行向食堂,黑压压一齐蠕动着的四千人刻画成一幅壮丽的景象。

我走在篮球场上,投了一个三不沾(在篮球运动中,投篮者投出的球出现不沾板、不沾筐、不沾网的情况),篮球飞向场边的香樟道,砸中路过女生的瞬间,她身边的男生忽地挡上前,截下球扔给我。

隔着一个人的距离,他们一并消失在人流里。

我忽然想起了你。

你那时也是这样,总爱在路过香樟道时,身手矫健地为我挡下朝我飞来的篮球。

每次我都在事后鄙视地说你:“拜托,你又不是没见过姐在篮球场上的飒爽英姿,我有可能害怕这种程度的球,或者被其所伤吗?”

我还记得,你听后总会立即摇头摆手答,“没可能没可能,姐你这么威武!”言之凿凿,却从不做任何行为上的改变。

你是我的初恋。

1

我高一就爱在课堂上写写画画,打定主意读文科后,理化课便干脆不再抬头。

班主任是化学老师,对我这种情况很不满。

相当一段时间里,我常常在思如泉涌奋笔疾书时,被他点着名字叫起来:“我们来听另维同学解答一下这道题。”

我连老师方才说的哪国话都不清楚,涨红着脸起身,我在65对戏谑的目光中窘迫得无地自容。

哄笑声此起彼伏,沉闷的教室立刻活跃了,老师见到这种情况满意地笑了笑,继而点起你的名。

你是班里数理化最好的学生。通常,只要老师点你答题,全班都会松一口气,因为那意味着他决定直接获取正确答案,结束这次提问。

可这次,你起立之后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化学老师很惊讶很受伤,一连问了三遍:“你不会做!?”

被65双眼睛紧紧盯着,你更加受伤地回望过去,模样滑稽,用方言无奈道:“语文不好,会做不会说……”

全班哄堂大笑,“另维出丑”这块笑料迅速过时了,每个人都津津有味、一门心思地笑起你来。

我像最开始没有注意你一样,我并没有注意到这些。

直到班里慢慢出现了类似“你发现没,那个谁只会在另维被点名后答不出题诶!”“貌似确实!有鬼哦……”的对话,直到你又一次在一片笑声中模样滑稽地坐下,直到我在混乱中莫名其妙、不由自主地朝你瞄了一眼。

你居然正微侧过脸看着我,上午十点的天空透白明亮,碰上我的目光,你远远地不出声弯嘴笑了一下,便将目光转回黑板,不留痕迹地继续听课去了。

教室里充满了16岁夏天的味道,讲台上,已经秃顶的化学老师正在挥汗如雨激情演讲。

你真是一个善良的人。我想。

2

我经常迟到。

有一次,我吃完晚饭回来,第一节自习已经开始了。前来突击检查的班主任已经身在教室,我不敢撞枪口,正躲在门外来回踱步的时候,黑漆漆楼梯上的声响由远及近,你提着大垃圾桶三步并两步上了来。

你值日,负责最后的工序——倒垃圾,发现已经上课,你加紧步伐,经过我时礼貌地点了下头,然后急匆匆赶向教室。

你在教室门口停住了。

看看班主任又看看我,你似乎明白了情况,我对你说,“你怎么不进去?”

你没有回答我的提问,转身缓步走过来,把手中刚刚倒空的大垃圾桶拿到我面前,说:“你要不要帮我抬下垃圾桶?”

初春的下午六点,天色已经暗了,灰暗的走廊里,我怔怔地望了你好一会儿,轻轻捏住了桶边上的另一个扶手。

就这样,中间隔着个有点异味的垃圾桶,我们一前一后上路了。

你推开教室门,语气镇定地喊了声“报告”,堵在门口的班主任点头让路,你拉着桶,桶拉着我,我们走过讲台穿过走廊,把桶放回原处,然后默默回到各自的座位。

因为班主任在教室,教室里静得针掉下去都能听见,我编故事编得心不在焉,忍不住抬头看了看与我隔了两组的你,你似乎正纠结于一道题,皱着眉埋着头不停写写画画,没有察觉。

窗外已被漆黑湮没,教室里却很亮,我想起门廊下那条鲜明的明暗分割线。

方才,当我还在黑暗中的时候,你和半个桶已经没入光明,你们的轮廓一起被白炽灯镀了一层毛茸茸的白光,从我的角度看过去,你并不高大的背影忽而异常伟岸。

3

一来二去,班里渐渐传起了流言蜚语。

我不再看你,不再跟你打招呼,甚至见你就绕道,你却不避嫌。

课间,我一掀桌盖找东西就会碰掉桌面上的书,笔和本,而你每次无论正在多远的座位边与人疯打谈笑,都会不经意、慢悠悠地走过来帮我捡起,一边放回它们一边轻笑着用方言说,怎么这么不小心。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在此起彼伏的“啧啧啧”和怪笑声中,我简直不知说什么好。

那些日子,你让我不知说什么好的事还有很多。

写故事遭遇瓶颈的时候,我习惯塞一颗旺仔牛奶糖进嘴,奶香总能使我放松和充满灵感。但我一般只在课堂上写字,这个习惯便从未被人发现。

我是这样认为的。

你改变了我的认为。

奶糖在课堂上吃完了,我好不容易盼到下课,正欲百米冲刺下楼杀进小卖部。你悠悠走过来,拦住我,塞了一颗牛奶糖在我手里之后,你又兀自走到我桌边,在我狐疑的目光里,把一袋开了封的牛奶糖放进我的抽屉。

我瞪大眼睛看着你,你不说话,只轻轻笑了一笑,转身走开了。

课间的教室很吵,我手心里的牛奶糖上,你的温度经久不散。

那件事,我还记得它发生在上午第四节的化学课。

天气尚有点冷,但阳光明媚,校园里鸟语花香。

距放学还有大约五分钟,我们和临班的课堂上已经开始小小骚动了,我还在奋笔疾书,忽然传来一阵风响,是一卷透明胶带横空飞落在我的桌上。

我下意识朝你的方向看去,你正在抄笔记,头一会儿抬一会儿低,手里的中性笔刷刷不停,很是全神贯注的样子。

可我清楚地看见,你连耳根都红透了。

你的大脑和耳膜都在轰隆隆震天响着吧,就像我拆开透明胶最外围粘了白纸的部分,看到你写在上面不太好看,却工整异常的字时一样。

我喜欢你,做我的女朋友好不好?

干白,直接,光秃秃,没有一点文学色彩的句子,以毁灭性的震慑力刺入我的眼睛,直击心脏。

时间和呼吸都停了,我僵坐在课桌前,吓得忘了自己还要呼吸。

终于下课了。

我拿了两本要做的练习册起身就向后转,想赶紧从后门出去跑掉,就快到门口了却被你堵住了,你挡在我前面,直勾勾盯住我,一字一顿:“好不好?”

刚放学的教室闹哄哄的,人都还没走,你的眼睛很大很亮,我在它们灼灼地注视中,轻轻动了动僵硬成钢筋条的脖子,点了点头。

我听到你暗暗长吁了一口气。

下一秒,你拉起我的手,穿过八排课桌之间空出的狭长走廊,把好事者激烈的掌声甩在身后,走出前门,走进楼梯上人头攒动的人流。

4

我谈恋爱了。

我的人生翻开了全新的一页。我在日记里小心翼翼地甜蜜地写。

5

二零零四的樱花一开,我便十六岁了。生日那天,我在饭店包厢里设小宴,班里十六七个同学围成一桌,你坐在我旁边,为我挡下源源不断的敬酒。

饭过三旬的时候,众人忽然起哄让你吻我,我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像小丑一样坐在沸腾的尖叫鼓掌口哨里,手足无措。

桌下,你伸手过来想牵我的手,被我狠狠甩开,我觉得这一切真侮辱人。

观众情绪高涨,起哄声愈演愈烈,好事者甚至起身关掉灯,张牙舞爪地叫嚣,“我们不看,你们赶紧!”

“你们太过分了!”我动怒了,拉下脸站起身。

好事者也不依不饶:“亲一下有什么了不起!”

就这样,近二十个人僵持在我的生日会上,每个人都异常尴尬难堪。

诡异的寂静和昏暗里,一直一言不发的你突然拉住我的手腕凑上脸,掌声伴随尖叫响起,众人僵硬的尴尬的表情纷纷缓和了,啤酒香和你的脸一起扑面而来,我无处躲闪,正在愤怒的时候,你忽然偏转角度,在碰到我前的瞬间挪开了嘴唇。

我错愕地望着你,你冲我轻轻一笑,紧了紧正握住我手腕的手,而后松开了。

我的心跳在你松手的刹那漏了一拍。

生日是在周末,星期一晚自习结束后,你又带我去操场转圈。月亮高高地挂在头顶,我们走了一圈又一圈,谁也不说话。

你从那场僵持结束起就没怎么说话了,我猜想你多少有些不开心,于是一边埋头走路一边佯装不经意地解释:“我可不想就那样失去初吻。”

“我也不想让你就那样失去初吻。”你也一边低着头专心走,一边不经意地答。

我满心欣慰地抬头看你,深墨色的天幕下,你迎上我的视线,说:“那现在呢?”

“啊?”

我目光由欣慰转为狐疑的瞬间,你的脸忽然无限放大,你凑近嘴唇,给了我解答。

6

五月一到,我们又一次迎来了座位大调整。

一对原本是同桌的班对被一四组分隔,座位表一宣布,全班同学无不为之摇头叹息。

好在两人都是移动用户,可以发短信解相思之苦,命运不算太糟。

糟的是有一次他们自习课上互发短信相视而笑的全过程,被悄无声息出现在教室窗外的班主任尽收眼底了,班主任破门而入,手机双双落网,他们的恋情也随之曝光。

其间有段小插曲。

男生的手机电话薄里,我的号码被命名“XXXX的媳妇”,女生存的是我的名字。

班主任拿女生的手机拨了“XXXX的媳妇”的号码,我们就这样被发现了。

四中有校规,谈恋爱一旦发现,一律通知双方家长,邀其共同与班主任面谈。

他们被捉在前,率先被执行校规,家长在办公室尴尬面谈的经过,立刻在班里传开来。他们被勒令停课回家,各写一份八千字的关于“身为高中生的我为何不能谈恋爱”的认识,在“分手保证书”上签字画押然后上交班主任。

我日日如坐针毡,我完了,我妈妈平时最重名声和颜面,如果害她被这样对待,她一定再也不会原谅我了。

你却毫不在意。

每天轻松地走在去食堂的路上,说话还带着笑:“别难过啦,正好早点见家长,好事好事!”

“没想到你是这么厚颜无耻没脸没皮的人。”我停下脚步狠狠瞪你一眼,加快步伐独自走了。

这些事我是后来才知道的。

你去求班主任,拜托他无论如何不要请双方家长,你愿意为此接受任何条件。

班主任让你打扫一个月的办公室,倒一个月的教室垃圾,让你月考蝉联全班第一,让你必须在运动会上得到和体育生一样的分数……总之,各种苛刻条件各种整蛊,你全部答应,并且说到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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