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灯瞎火话鬼狐:招魂唯恐厉鬼来

2019-01-31 12:33:40

传奇

半截儿身子入土的人,哪里会怕鬼神?他们怕的是冷清的,寂寞的,没有生气的人间。

他又说,小三子,你几岁了?上学堂了吗?

“我相信,不是你。”

“我爹也在长安。一年前,爷爷去世的时候,我想去找他的。”

这不科学。

老汉在离世之前,他的家人一直陪着他。

陈淼入村之后,便住进了山上的茅草屋,还从未下过山去。他的日常,除了伐树,盖屋,就是隔着重重林木重重山,遥望村西南角那户人家的缕缕炊烟。

陈淼得知圆月幽灵是幽灵系列第三章的时候,正是许多老人,不顾年老体迈,上山来欢迎他这个外来客的时候。

“可怜老陈,上个月走了,家也不知被谁占了,还整天开火呢。”王奶奶说。

“跟前几个一样,想儿子想得呗。解脱啦。”

是以,老人们今日才知道他。

纵然无颜再见,也还是要去扣头谢罪的。

话一出口,饱读诗书的陈淼就知道哪里错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风头太盛,众女嫉余之蛾眉呀。简单来说,就是我被排挤了,来这避难来了。”

“自长安而来,游山历水,偶然至此。”

张大爷眯着眼睛说,好好好!村子里又热闹啦。

“咱们村,就我最‘青壮’,你次之。”

七月十五,老汉看见,儿子背着一个大姑娘,大姑娘背着一个小孩子。那姑娘身量苗条,胳膊近似柳枝般纤细。咱老汉家有后啦,哈哈哈。老汉兴奋不已。

如果小三子的眼睛里没有惊恐,陈淼会为这份信任感到欣喜。

毕竟,找出杀人狂魔,破除鬼神之说,人人有责。

“你不去伐树吗?不是要盖房子吗?你是要长住了吧?”

小三子――幽灵――陈淼。

“青壮?你觉得我是吗?”

清冷的月光越窗而过,洒在那口老血上。

“未曾衣锦,何以还乡?羞愧呀。”

幽灵?

小三子看着这般痴迷的四十好几老男人,有些呆了,不过,他还没忘记自己的使命,“长安那般好,你,你为何来此?”

“你撒谎。杏花村山野村荒,草木凋零,并无美景,你既好山乐水,怎会来此栖居三月之久?”

“那封面就写,长安人氏陈淼,久仰幽冥,特来拜会。”

“杏花村人,伐木为业。”

陈淼:四十好几了,惭愧惭愧。

“……金榜题名没那么容易,长安也没那么好混。”

“世人皆怕鬼神,他们不怕吗?这样落后愚昧的地方,不是都迷信鬼怪精灵吗?”

“那他怎么不回来呀?”

“他怎么走的?”

六月十六,月光皎洁。老汉看见,三个头的小汉,有六只手,一只提笔,一只捧书,一只拿着锄头,一只挥舞着,还有的,瞧不清了。说起话来,也是文绉绉地,他说,爹,孩儿这一路侣游虾,友麋鹿,见识颇多。孩儿今日题名金榜,也算光耀门楣了。

八月十五,风平浪静,又是朗月。老汉看了又看,等了又等,还是黑漆漆一片惨淡,老汉一时没缓过气,一口老血喷在墙上。

同人连环作案,作案时间每月十五,十六月圆之夜。

小三子和陈淼都惊呆了。

陈淼表示不信,继续伐树。

看着老人们颤颤巍巍的背影,陈淼又想起小三子的话,心头微涩,纠结地抿唇。他难过又难言的时候,就会这样。

“你爹也在长安啊……长安果然人才济济。”

日落西山,陈淼总结出了终极版嫌疑人名单。

依据小三子的描述,大致可以整理出四个特点:墙上一大片血迹,老人倒在地上,嘴角含笑。第四个特点,就是所有的死者都是这三个特点。

“你想去?——我,不知道”,陈淼有些惆怅,“其实我是被罢官了,长安已经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了,她不要我了。”

年轻人想着长安的月亮金黄灿烂,像个镀金镶银的大烧饼,诱惑着他去摘取,老年人的眼里,家之外的地方,都是远方,远方的月亮,也属于远方。偏安一隅,阖家幸福,就心满意足了。然而,大多时候,却也只能借月怀人泪两行。

小三子说,杏花村的无趣,你也看到了,爷爷奶奶们也常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我经常编一些妖魔鬼怪的系列故事,给村里添添人气儿,就图一乐呵……圆月幽灵是幽灵系列第三章的故事。

这些年,村子里的年轻人,陆陆续续都走了,如他一般,去了长安,或别处。杏花村也变了老人村。整个村子如一潭死水,只有小三子还是那鲜绿的波澜。

“你是何方人氏?以何为业?”小三子问。

小三子反问,陈淼,你几岁了?

“也可能在别处。”

“那年,我金榜题名,一时风光无限。这么多年,在长安城中也是响当当的人物……”

“所以,你为何来此呢?”小三子已经冷静下来了。

陈淼官场沉浮多年,向来只信人心难测。

“我上次去串门,他非指着墙,给我说,他婆娘,儿子在那儿,儿媳妇,还有小孙子。我左看右看,只看到墙上有一方高高的窗子,透过窗,我又看了看,只有远远的几棵枯树罢了。难道那几颗枯树,是他的儿子,婆娘?”

“额,这——那你问什么,我答什么。我说什么,你也要认真听着。怎么样?”

七月十六,狂风暴雨,电闪雷鸣。老汉看见,杯杯盘盘,一大桌子,四分五裂的饭桌,用柳条缠绕支撑着。老婆子也很高兴,哄着孙子。她又老了些。

“陈淼,你还是会回长安,美丽繁华的长安,对吧?”

小三子告诉陈淼,杏花村一到月圆之夜就会有幽灵出来巡逻,他们长着八条腿,十只手,五个脑袋,没有鼻子,没有嘴巴,也没有脸,倒是有几只黑窟窿一般的大眼珠子,有时候是三只,有时候是五只,这要看他们的心情。

小三子?杏花村唯一青壮。然,年不过六岁,高不及四尺。且秉性善良。

陈淼瞧着小三子才五六岁的光景,觉着还可以教育,便停止了伐树,说,鬼神之论,向来滑稽。这世上只有人,没有鬼。村子里,也只有阴险恶毒的杀人犯,没有什么鬼头鬼脑的幽灵。小三子,不要信那些以讹传讹的迷信思想。

在小三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恳求之下,陈淼决定伸出援助之手。

“你是何方人氏?缘何来此?”

“他走了,我去收拾的时候,墙上有一滩血,窗外倒没有树。”王奶奶说。

小三子惊呼,正好!那你帮帮我们,帮我们村的男女老少一个忙吗?我们会感激你,把你奉为神灵的,陈淼大神。

“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像西南边那家的陈春生!那个抿嘴的动作,老陈想他儿子,想得难过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张爷爷说。

陈淼?外地人,三个月前来此,随后,第一位老人死亡。四十好几,正值壮年,身强体壮,完全有作案能力。

“你们觉不觉得刚刚那个年轻人有点眼熟?”李爷爷说。

“那个,他儿子,小水儿——陈三水。”

所谓鬼神之论也不过是披着鬼皮的人在作祟。

“我长住,我有房子,我今天不伐树,可能以后也不会再伐树了……”

“你撒谎,你是三个月前来此的外地人。你答应了,要帮我们祭拜幽灵的。”小三子带着哭腔。

不会是他……

鬼神之说,对村人们而言,或许为生活增添了些许趣味。

圆月幽灵之说,在杏花村盛传已久。幽灵需要青壮男子的崇敬之意来滋养,抚慰自己。数百年来,杏花村的青壮男子都会在圆月之日祭拜幽冥,如同祭拜先祖一般,恭敬而守礼。故,这些年,村子里风调雨顺,谷物丰盛。可是,现如今,已经很少祭拜了。他们啊,生气啦!

那就只能去望一望村西南角那户人家的缕缕炊烟了。晌午未至,陈淼只望到了杏花村凉薄的空气。

原来,成就鬼神之论的,不是险恶人心,而是熊孩子的有趣灵魂。

陈淼无一丝头绪。

陈淼再三向大爷大妈们保证,调查结果是村子里真有幽灵,自己一定确定以及肯定会准时出席祭拜仪式。

“衰草枯扬,断墙残瓦,目无行人,耳有泣音。杏花村之荒芜,竟无丝毫人气儿。原来,不止我一人这样以为。我看你年纪虽小,倒是十分聪颖机灵,你应好学立志,长大后,去长安繁华地闯一闯。长安呐,美人细腰,一览世间之芬芳;长安呐,才子雅士,一快平生之志向;长安呐,京畿重地,一展生平之所学。长安呐,遍地黄金,满目金翠。长安,我真想你呀。”

杏花村地偏,全村皆七八十垂垂老者,行动尚且不便,何谈连环杀人。

奉为神灵?白说了都……

六月十五,朗月高悬,晚风摇曳。老汉看见,小汉在对他笑,呲牙咧嘴。他又在看书了,一个庄稼人,总是子曰子曰。

小三子又说,陈淼,是真的!这几个月,那死掉的几个人……就是那些幽灵们吃掉了他们的魂魄。幽灵们也需要营养。他们也要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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