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研究所系列之画皮

2019-01-25 19:04:56

传奇

1

兴安山下有个冰镇,冰镇有两绝——山上的皮货,何寡妇的嘴。

兴安山山脉绵延,无数的山间野物繁衍生息,狐狸、獐子、野鹿、黑熊、紫貂……天生天养的好皮毛,个赛个地油亮。

曾经有个皮货厂就建在山根下,关外的皮货商每年带着大把的钞票过来收皮子,一年到头,山间枪声不断,通向厂子的土路尘土飞扬,但就是好景不长,厂子今年黄了。

土路的一头是皮货厂,另一头就是冰镇。

镇上有条松林街,街东头第一号住着的何寡妇,是个神仙见了也怵三分的女人。那脾气冲,气死独头蒜,不让小辣椒,一张嘴就骂人,言语如同腊月的白毛风,铺天盖地,寒气如割。

这天早上天刚擦亮,何寡妇起来如厕。

推开厕门,她先看到自己白捡的那匹高头大马仍安安静静卧在厩里,心里稍稍安定,然后就要在马厩旁边的旱厕边蹲下。

脱裤子的工夫,突然,何寡妇只觉得背后汗毛竖起!

她感觉自己背后有人。

旱厕另一边是一垛不高的院墙。何寡妇匆匆提起裤子,一转头,就看到矮墙外头的柴火垛旁,缩下去一顶黑色狗皮帽子。

何寡妇破口大骂:“青天白日偷看寡妇的屁股,我日你祖宗哦,你个臭不要脸的!”抓起一把铁锹,风风火火地冲出去。

出门一转头,果然柴火垛下边蹲着一个人,那人偏着身子,露个脑袋还往厕所里瞥。

何寡妇一把揪住那人,定睛一看,骂道:“好哇,原来是你这个夯货!你个死光棍一辈子没女人,过来占老娘的便宜……”骂得不解恨,左右啪啪两个大耳光。

那人身影猥琐矮小,弓着身子,被何寡妇这健壮的妇人抽得原地转了两圈,他也不敢还手,只是喏喏道:“我来看我的那匹马……马……”

一边说,一边还往旱厕里瞧。

这下可了不得,何寡妇怒从心头起,柳眉倒竖,薄唇一撇,手里的铁锹扬起来,就要拍那人的脑袋。

那人慌张倒退,架着胳膊埋着头,闷声说:“好好一匹马,被你抽得全是血道子……”

何寡妇的心头一惊,不知是被说中了什么心事,她强自说:“什么马,老娘的马爱怎样怎样,干你老黑棍屁事!”

她的劲儿又上来了,“你他妈少在这儿跟我打马虎眼,什么马不马的,想女人了去找鸡,过来吃老娘的豆腐,我看你那寿材铺子早晚被人点火烧了!”

来人叫老黑棍,是个光棍,在松林街西头张罗着一个寿材铺子,卖点纸人纸马。行当晦气,老黑棍这人的精神也不大正常,整天神神叨叨的,经常说疯话。何寡妇瞧不起他,话上就更是什么难听说什么。

不料老黑棍竟然挺硬气地回嘴:“你别忘了,这马不是你的,是我用铺子里的纸马画活的!跑到你家,被你强占了去!”

他声音突然又软了,“我能把纸马画活,也能把它的伤画好,快让我整一下吧!”

何寡妇怒极反笑,“多新鲜!这马你画出来的?你这疯人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德性!你咋不画个金山银山?你有那本事,能跟现在似的吃了上顿没下顿,趴在茅厕后面看寡妇屁股?!”

老黑棍讷讷道:“马从我家跑出来的,大家伙都看到了……”

何寡妇冷笑,“谁知道是你偷的还是抢的……”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好事的闲汉淫笑着瞎起哄:“快快!何寡妇,让老黑棍整一整吧!哈哈哈!”

何寡妇干脆在地上打滚,“贼老天你不长眼呐,欺负我寡妇家命苦啊,连个窝囊废都能占我便宜……”

她又骂自己的丈夫:“你个死鬼王大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让这死光棍欺负我一清白寡妇!我没脸见人了!”

突然,茅厕的马厩里传来马的律律嘶鸣,轰隆轰隆整个茅厕似乎都在晃动。

老黑棍突然脸色一变,像触了电一样,就要往茅厕里冲,何寡妇一把抱住他的腿,哭号着死活不让。

就在两人争执不休时,人群外边有人喊:“来来来!都让让,都让让!”一个身形魁梧的人走出来。这人穿得挺讲究,大油头,金链子,皮鞋锃亮,看着气派。

何寡妇如同看到了救星,扑过来说:“朱二!你可来了!看在你那死鬼大哥的份上,你得给我评评理!”

朱二赶紧上前把何寡妇扶起来,“嫂子,别这么说,大山哥不在了,他发小兄弟不能让你掉地上!”

他转过头,方头大脸上两只小眼睛一瞪,目光直直射向一旁木然的老黑棍,也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要揪住老黑棍的衣领子。

“嘿嘿,老黑棍要倒霉了……”有好事者看热闹不嫌事大。

“唉,跟一个疯傻的人较什么劲……”

“话也不能这么说,你婆娘被看了屁股,你乐意?”

“跟朱二有啥关系,他是在关外赚了钱,有钱就能当世界警察?”

“嘿嘿,寡妇门前是非多,何况是何寡妇这样的半老徐娘……”

……

朱二像朵乌云似的压过来,他看着面前跟一个小鸡子一样的老黑棍,粗着嗓子说:“就你耍流氓?”

老黑棍低着头,只是闷闷说:“我来看我画活的马……”

“我看你是欠揍吧!”

朱二青着脸,飞起一脚把老黑棍踹倒在地上,他凑近了要再补两记老拳,一打照面,正好看清楚老黑棍的面容,不禁大叫:“怎么又是你?!”说罢见了瘟神一样跳开。

2

要说这老黑棍平日里窝窝囊囊,疯疯癫癫,但他还真不是一个凡人。

他画纸人纸马的手艺是真好,老远看就跟活的似的。但就一点很诡异,他的纸人纸马从来都不画眼睛。

有人来买就抱怨了,说你做买卖不做全套,画个眼睛能死吗?

老黑棍出门是软蛋,但一说到手艺,秒变臭石头,他嚷道:“老子画的东西都没有眼睛,画了眼睛死物就活了,你懂个屁!”

来人笑话他:“给你能的,敢情你是神笔马良,还画幅画就活了!”

老黑棍也不废话解释,就说:“你狗日的嫌弃,爱买不买!”

不买他的买谁的?来人也不跟老黑棍置气,自己回家拿根笔画上,一样。

半个月前的早晨,老黑棍的邻居张屠户正在肉摊上跟几个主顾聊家常。正起劲,突然轰隆的一声,老黑棍铺子的破门被撞开了!

只听见律律的一道长声马嘶,一匹高头大马从老黑棍铺子里窜出来!

“帮我拦住!坏了坏了,喝酒误了事,给这纸马点了眼睛活了!”老黑棍哼哧哼哧追出来叫喊。

张屠户看他一手拿一根长笔,一手提着酒壶,脸色通红,哂笑道:“瞧,这疯子又喝多了耍酒疯!”

要是按往常老黑棍三棍子打不出个屁的窝囊样,肯定不会说什么,可这天或许是酒壮怂人胆,老黑棍红着眼睛粗气道:

“你他妈才是疯子,刚才那匹马瞧见了没?原本就是匹纸马。老子是画皮匠,一根神笔点啥活啥!”一边骂一边急匆匆去追那匹不知道什么来路的马。

看着老黑棍摇摇晃晃远去的身影,张屠户干笑道:“我看你就是个臭皮匠,这人病得不轻。”

老黑棍没把那匹马追回来。

因为那匹马最后跑进了何寡妇的家里。

何寡妇什么人?出门捡不到东西就算丢的人物,进了她的门,还有出来的道理?

老黑棍惹不起何寡妇,便只好隔三岔五就躲在何寡妇柴火垛后面看自己的马,今天终于被发现了!

3

都说人傻胆大,老黑棍不光敢招惹何寡妇,还敢造皮货厂的谣,更要命的是,他真的把皮货厂整黄了。

冰镇的皮货厂是朱二跟别人合伙开的,他去关外跑订单,常年不在冰镇。皮货厂兴旺后,朱二不放心,便把何寡妇的男人、自己的发小王大山叫来看大门,顺便替他监视着厂子。

那天他刚从关外回来,就见到王大山风风火火跑来,说:“坏大事了,有人说咱们厂子杀人啦!”

朱二惊得够呛,去了工厂,发现老黑棍领着警察,站在库房后边的垃圾堆旁边,神情激动。

老黑棍说:“警察你看,这一地尸体!”

触目可及的,是小山一样堆着的腐烂尸体,赤条条的,苍蝇飞,蛆虫爬,景象惨不忍睹。那是皮厂扒完了皮,扔出来的动物。

来办案的警员一边捂着鼻子,忍受着冲天恶臭,一边说:“哪有人被杀?这不全是些动物吗?”

老黑棍正色说:“都是野生的,也不是家养的,法律不是不让杀野生动物吗?”

朱二气得不行,过来骂:“你脑子是不是坏了?杀几只畜生是杀人吗?可吓死老子了,真以为出多大事!”

王大山悄声说:“这个人脑子不大好……”

不料话音未落,一直木然的老黑棍突然冲上来,发了疯一样对着朱二又打又咬。警察好不容易给拉开,朱二形容狼狈,但是又不敢发作,只能恨恨说:“疯子,他妈一个疯子!”

本来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后面又出事了。

第二天,皮子厂就有俩人没来上班,开始还不太引人注意,但是每隔一天两天,皮子厂就丢俩人,最后一个厂子的人全部消失了,工也停了,女人们天天来闹,但最后连根毛也没发现。皮货厂从上到下就像是蒸发了一样,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冰镇不到半个月多了几十个寡妇。

这时候,老黑棍蹦出来,见人就说皮货厂伤天害理,把兴安山的林仙惹火了,这就是遭报应,在皮子厂干的一个都好不了。

一连说了一个月,本来还想去皮子厂干活的冰镇人纷纷不动了,皮子厂顿时歇了业。冰镇的人守着山,谁没听到见过几个玄乎其玄的山野传说?这样的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吧。

朱二当时没在冰镇,恨得牙痒痒。这次从关外回来,就是为了重新把工厂开起来,没想到开门第一件事又碰上了这个阴魂不散的老黑棍,顿时觉得就跟踩到了臭狗屎一样。

“你去!你去!”朱二跳到一旁,唯恐再沾染老黑棍半分,“我倒看看,你能怎么样!”

4

喧喧闹闹一天,夜晚降临了。后半夜,街东头的何寡妇家里还亮着灯。

“咚咚咚!”

朱二轻轻敲着何寡妇家的门。

虽然声音小,但是他知道,屋里面的何寡妇肯定听得见。他又敲了几下,果然,门吱呀一声开了。

他一闪身进去,眼见何寡妇松松垮垮披着一件花棉袄,领子开着,露出一片雪白滑腻。朱二笑着就要伸手去摸。

“宝贝儿,想我了吧!”

何寡妇一巴掌打开伸过来的咸猪手,斜着眼睛,抱着双臂,“别没皮没脸的,大晚上敲寡妇门不怕生孩子没屁眼?!”

“嗨嗨,说什么呢?!”朱二凑着笑,“谁惹你生气了?我好不容易回来呆两天,快跟我亲热亲热!”

“滚一边去,你们男人没一个好货,欺软怕硬,连个窝囊废都整治不了,还好意思觍个脸跟我吹自己在外面多能耐!”何寡妇偏着头,噘着嘴,把个里屋的门堵得严严实实。

“嘿?你这娘们儿赛脸是吧?!快闪一边去,冻死我了快要!”朱二没了耐性,就要来硬的。

“你再硬,你再硬!”何寡妇梗着脖子,“我可喊了,冰镇上有头有脸的朱老板,半夜非要上他嫂子的炕!你看看你以后混得下去!”

朱二低声软语道:“你怎么了这是?昨天晚上咱们不还好好的么?今天这是吃枪药了,朝我使劲呢?!”

何寡妇道:“就是你!”

朱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是我……噢,你是说白天这档子事呢?”

何寡妇眼角带泪,“王大山没了,你连哄带骗,说能给我好日子过,现在呢,一个窝囊废你都整治不了。看看你那怂样,跟耗子见了猫一样,以后我在冰镇怎么见人?那个死光棍还来欺负我怎么办?”

朱二面色一红,白天他也弄不清楚,本来是想好好教训那个三番两次坏了自己大事的老黑棍,但是他刚扑上去,就迎上了老黑棍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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