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庸讳言,我到这个偏僻落后的小村子支教就是为了尽快离开,避免后半生都呆在这种地方。
世道太不公平!
我出生在农村,上中学的时候随父母到了县城,高考的时候勉强考了个师范学院。我不想提母校的名字,因为她能给我的只是一张令人嗤之以鼻的大学文凭。
大学四年,我省吃俭用,假期里还得打零工赚钱,而我的一个舍友,她一支口红的钱就够我一个月的开销。说实在话,我对我们之间的贫富悬殊并不十分在意。
同宿舍四个女孩,免不了一起出去玩,我尽量表现得不卑不亢,偶尔也主动买个单。我想,路还很长,我还有未来。可未来到底是什么,我不知道,反正摆在眼前的障碍我就过不去。
临近毕业的时候,三个舍友全都找到了工作,那个考试老不及格的烈焰红唇白富美甚至留在了省城一所中学,而我连回我们县城中学都是奢望。谁也指望不上,我的父母、亲戚,或者朋友。Fuck!不如找个干爹算了。
对不起!请允许我说对不起,我真的很沮丧。如果没有支教的政策,也许我真的会堕落。在当时,支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一条可以摆脱窘境的办法。
支教不仅减免了大学学费,暂时可以用支教补助维持生活,同时还能利用假期时间读研,我还能要求什么呢?!一个灰姑娘,梦想在研究生毕业后,有机会穿上水晶鞋。
于是,我被安排到了这个村子,至于有人说安排谁到哪个地方支教也有猫腻,我认了。
相比村民们的房子而言,这个村的校舍还不错,看来,再穷不能穷教育在这个村子得到了落实。村里安排我住到一位大妈的家里,她负责我的一日三餐。
村里人对我这个外乡来的老师也很尊敬,弄得我一度恍惚,甚至想是不是要永远留在这儿。
我教的是初一年级。有一天放学的时候,我在校门口碰到了一老一小两个人,小的是我们班里一个叫“小刚”孩子,当时他正在和那个老头闹别扭,吵吵嚷嚷的,还把书包摔到了地上。
我当即走过去,批评他说:“小刚,怎么跟爷爷发脾气?”
“他不是我爷爷!”小刚冲我嚷嚷了一声,气呼呼地跑了。
我对老人家说:“对不起!您别生气。”
老头讪笑着,说:“老师,老师,老师好!我是他二爷爷。”他一边点头哈腰地说着,一边捡起书包转身走了。
吃晚饭的时候,我无意间说起了这件事,房东大妈立即来了劲儿,笑着说:“二爷爷?你说的一定是拉套的秋生。”
“什么是‘拉套’?”
大妈说:“哎呀,你们这些城里人啥也不懂!一架马车,有一匹马架辕,重了拉不动怎么办,旁边再套上一匹或者两匹马帮着拉,这旁边的就叫‘拉套’么。”
大妈说完,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原来是个赶马车的老头,但是大妈的兴奋点在哪儿呢?后来,我才从人们口中逐渐知道了秋生的故事。
秋生其实出生在春天,因为他有个大他十岁的哥哥,也是春天生的,叫春生,所以他爹二丑老汉给他取名叫秋生。
老人们说:“从起名字开始,春生就把秋生的东西全抢走了,秋生呀,就是个‘拉套’的命。”
哥俩长得并不太像。春生白一些,但是耷拉眉毛塌鼻梁,没精神,秋生黑瘦,却是大花眼,个子也高,看着顺眼。
春生娶亲是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期,媳妇叫桂兰,就是本村的,娘家成份不好,彩礼什么的也没要,抱个铺盖卷就过门了。
二丑老汉捡这个便宜,实在是因为时间不等人,春生已经三十好几了,再不娶亲就要彻底剩下了。
给哥哥娶亲是好事,家里突然添了个女人,秋生都有些莫名的欢喜。可很快的,他就发现,他在家中的地位日渐下降,而且是那么的顺理成章。
二丑老汉家只有两间破烂瓦房,此前是老俩口一间,春生和秋生哥俩一间。现在春生娶了亲,那秋生就得挪地方。挪地方,往哪儿挪?如果天底下、野地滩也能呆住人的话,那倒是不缺地儿。
秋生家除了那两间房,就剩下一间抬头就能看见星星的柴草棚子,权且称之为厨房。所以,喜庆的鞭炮声一落幕,秋生就被撵到了柴草棚里。
第一天被赶出来,秋生可没有沮丧,晚上还爬他哥和嫂子的窗户,俗称“听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