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个邪邪的小故事:笔精

2019-02-16 23:05:08

萌宠

等我科目二再次挂掉,小黄也生了,一连生了好几天。它不停地哀叫,我们几个学员就给它做了个箱子,搬到不碍事的地方,水啊粮啊给它放好。到了第三天吧,终于生下来了,四只小藏獒,三只活的——至今我也没弄明白小黄为什么能生出纯种的藏獒来。

大货车还是翻了,正压在校长那辆桑塔纳上面。校长和小舅子当时就蹬腿儿了。小黄一溜烟跑了——再没回来。

那些日子每天去驾校,似乎学车已经成了附属,主要是为了看看小黄,喂喂它。小黄是我这些天唯一的成果,它身上有了肉,毛色也变得油光水滑起来。不过,我很快就沮丧地发现——它又怀上了!

四年后,我开车去L市办事,路过当年学车的那个驾校。昔日的驾校已经成了一片荒地,草长得齐腰高了。

校长喝了点酒,大家劝着,倒劝出了他的火。他把自己那辆桑塔纳的油门踩得轰响,载着他的小舅子要去续场子。刚出驾校大门,远远一辆大货车正摇摇晃晃开过来。他准备抢在货车前面过去,不料刚一踩油门,小黄突然窜到了他车前。他条件反射地一踩刹车,后面的大车一边急打方向,一边发出巨大的急刹声,刚刚避过他的车头。这时小黄迈着马戏团的步子退到了墙根。

我想好了,要收养它,大不了跟室友闹掰,反正我也受不了他的龟毛了。可是校长却不让,说这是驾校的狗,争了半天差点吵起来。后来还是我的教练点醒了我。他说,你傻啊,小黄是他的摇钱树!

一个女司机从后面车上下来,尖着嗓子骂我。我下了车,没理她,赶紧喊着小黄的名字。已经夹着尾巴跑远的小黄听见我的声音,转身箭一样蹿了过来。

那藏獒怎么也有三四个小黄大,我望着小黄那血管狰狞、大得要炸开的肚子担心极了。教练们还是踢它,可是下脚也有了些分寸,都避开了肚子往腿上屁股上招呼。

驾校很多教练本来就是挂靠,顿时做了鸟兽散。我们这些学员被晾在了一边。后来找了晚报,媒体曝了光,才给我们重新安排了驾校。

小黄发现的时候,两只小奶狗早已被过往的车辆轧成了两摊血肉模糊的片状物。我把它抱走,几个好心的学员把两坨小奶狗铲走了。它就挣脱了再去闻地上的血印子,然后把头仰起来,像狼一样对天嚎了起来。

从这些毛色我马上判断出了它们的出处——千金小姐和流浪汉在一次街角偶遇后的野合,副产品被人偷偷扔在了这儿。

“两千块够买多少个你了?”我打趣它。它却仿佛听懂了,耳朵一下子耷拉了。

那几年藏獒正火,满月后三只小狗崽一共卖了小两万,校长那几天高兴得走路都颠了起来,破天荒地给小黄买了一堆酱骨头店剔过肉的骨头。

再去学车已经是第二年的春天了。

四年前,不,应该是六年前了,我还在A市混日子。去那个驾校学车不过因为那里是全市最便宜的地方。场地烂透了,教练骂起人来凶得不可一世。我安慰自己:一分钱一分货。

车速其实挺快的,我也不知怎的,余光一瞥,就看到了好像是小黄蹲在驾校门口。我条件反射地急踩刹车,后面的车一下子怼了上来。

驾校里养着一只藏獒,很大很威风,但可能是栓得太久了,精神似乎有些不正常,除了喂大它的校长,见了其他人都总是挣着链子流口水。我也算是爱狗养狗的人,可是每次见到它都绕着走。

它的姿势很是诡异——用前爪撑起身子,让小狗崽吃着奶。它见到我,发出一阵亲昵的呢喃,用前爪拖着身子,向我爬了过来。我抱起它,它突然一阵尖叫——它的腰断了。

这次生得很顺利,还是四只。前两只都是铁包金的小藏獒,后面两只就明显能看出串的感觉了。校长和他的小舅子背着小黄,一人拎了一只小串串,划着弧线甩出了驾校的围墙。

不过这不是重点。这是小黄的故事,让我们继续说小黄。

我跟那女司机查看着两车接吻的地方,我的车尾装了保险杠,因此毫发无损,她的两个前大灯都碎了。数了两千块给那女的之后,我抱着小黄上了车。

它渐渐长大,慢慢地显示出母系高贵遗传的特征——腿长,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像马戏团的小马那种高抬腿的步伐,走得还很有节奏感。虽然驾校的教练们对它的态度总是很恶劣,不是吼几句就是踢一脚,但来学车的年轻人都很喜欢它。它靠着模特步和摇得欢脱的尾巴,也混到不少吃食。

虽然驾校里的烂路和马路杀手们常常碰撞出一些火花,但小黄从来没受过一点儿伤。

找了个宾馆,我付了双倍的房价,才把小黄和它的小狗崽都带进了房间。小黄没熬到天亮,它在我的臂弯咽了气。我血红着眼睛,想打人。

不过,小黄很快给自己找了个地儿——它被驾校看门大爷撵了一圈儿,就躲到藏獒身后去了,大爷不敢接近,只能作罢。

我家到A市两个小时车程,我不知道它究竟是怎么回来的。

在我心底早已默认它是死了,还写了篇文章悼念它。可是如今,它就活生生地坐在我的副驾上,目视前方,一副老司机的样子!

据说校长也曾想用别的小母狗们跟他的藏獒配,先后弄来好几只。但是那藏獒不是一口就把小母狗咬断了气,就是生下来串到西伯利亚去了。

果然让教练说中了,没过多久小黄又怀上了。中间我准备毕业论文,有几个月没去练车。听说生了四只小藏獒,都是活的,有一只铁包金卖了三万多。

进了家门,我的小泰迪可可很不高兴,追着它咬。我直接把可可关在了笼子里。给小黄洗了澡,我惊异地发现,它身上新伤叠着旧伤,乳房又大又低垂,质感沉甸甸的,整个身体完全是皮包着骨头。

我找了它很久,直到我离开A市,我都没有放弃每个周末去找它。驾校方圆十里我都找遍了。每个垃圾堆、每个犄角旮旯,我都上手翻过。

我甚至曾试图偷走它。它有时也走出驾校到附近转悠,不过,估计周围不友善的因素太多,它从不敢走远。驾校的门口有好几个监视摄像头,我不论在哪个方位行动都有可能被发现。后来,我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它的两只小狗崽,一公一母,公的长得像只小金毛,朋友一眼看中要走了。那只母的,也长着小白眉毛,朋友也想一起要走,我把它紧紧抱在怀里,谁也不给。

突然她尖声哭起来,我抬头一看,她已经从车里出来了,用力一摔车门,捂着嘴哭喊着要去找校长。

我难过极了,不知道自己还能为它做点什么。我又一次找到校长,求他把小黄给我。我不白要,出钱。我愿意出五百。校长说,它一年两窝,就算每窝两只,一年就能卖两万,这畜生起码还能再生五六年。你给我五百?一屋子人都哄笑了起来,我面红耳赤地退了出去。

我开着车走在高速上,不时摸摸小黄的头。我觉得自己像在做梦一样。

小黄非常聪明,哪里会过车、哪里会走人,它都门儿清。你要是迎面走过来了,它马上往旁边一让,低眉顺眼的。

前面三只都很快被领走了,只剩了小黄。这是唯一的一只小母狗,难以看家护院——还长着两条半耷拉的小白眉毛。我有心要养它,但是当时的室友有洁癖,只能作罢。

我在小区里找了很久,街上也找了很久。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自己找了多久。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钻进了我的脑子,怎么也赶不走。

好在一个月后,坏死的半截脱落了,它就只剩半截尾巴了。不过,它好像并不在意,又开始摇得欢脱。曾令它伤心欲绝的分娩和夭折,仿佛都被它遗忘了。

可是第二天,我接到领导任务,得出差三天。推了很久推不掉。我把可可托给了朋友照料,小黄我放在了家里。给它准备了几大盆水和许多狗粮,我觉得没什么问题了,抱着它说了半天话,就走了。

后来听说事情就发生在那天晚上。

下一秒我就看见她那辆车从坡上遛了下来,直直对着我冲过来。我一下子傻了。这时,小黄从远处箭一样蹿了过来,跳起来把我扑倒了。那车擦着我的鞋底溜了下去,嘭地撞在了围墙上,顿时,整个车尾都瘪了。

小黄还是我发现的。我练直角拐弯,车轮陷进了地上的大坑。下车一看,旁边有一个箱子,一窝小狗崽正在里面乱爬。一只纯黑,一只四蹄踏雪,一只玳瑁,还有一只纯黄。

小黄却不领情,一直护着那只死掉的小狗崽。这是它第一次护东西,自然遭到了毒打。校长的小舅子挥着铁锨冲它乱拍,一不小心铲在了它的尾巴上。一开始只是折断了,耷拉着,后来慢慢地断掉的那半截就坏死了,一碰它就尖叫。

两条白色的八字眉,还是熟悉的逆来顺受的神情,半截尾巴摇得飞快。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滴在了地上——小黄是当年驾校养的一条中华田园犬,同时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对它说,从今天开始,你的苦日子结束了。它听了摇着尾巴,舔舔我的手,然后抖了我一身水。

每天都去练车,我的科目二还是挂了。我有些心灰意冷。

我站起来,看到小黄卧在车刚过去的地方,一动不动。我颤抖着手去碰了一下它。它却马上跳起来,摇着尾巴。

我仔细检查过,发现它跟我一样毫发无损。我高兴地把它抱了起来转了好几个圈。

一进驾校的大门,小黄就迎了上来,我惊讶于她的老态:不过一岁多,她的牙齿就快掉光了,腿也罗圈了,肚皮打着褶儿,几乎要拖在地上。

太阳出来的时候,它就往藏獒背上爬,藏獒眯着眼睛,一副慈父的样子,也不流口水了。校长见藏獒被带得转了性,也就默认了,反正小黄饭量也不大。

这次我学了三个星期就过了科目二——终于发现,原来我那个教练教的动作很多都是错的,就等着我们考不过去然后买课时!

那时我已经签了工作在培训,也有了单人间的宿舍,于是每天都给它把羊肝羊肺这些下水煮得稀烂,带到驾校喂它。那藏獒也蹭了不少,后来都躺下让我摸肚子了。

当年,我找小黄找了有小半年,贴了无数启事,还在报纸上悬赏了。周围人都说我魔怔了,慢慢地我也觉得自己确实仁至义尽了。

之后,小黄就一点奶也没有了,它也不管那两只小藏獒,而是整日整日坐在驾校门口,仿佛在望着虚空。我把吃的摆在它面前,它就吃,吃完也不知道喝水。我把水沾在手指上,再抹在它的鼻尖,它才知道低下头喝水。喝完摇摇尾巴,弧度几不可见。

等我回来,小黄不见了。狗粮没怎么动,水可能是蒸发了一些。地上也没有大小便。我仔仔细细地检查着防盗门,没有被撬开的痕迹。窗户走之前我开了一个,可是还有纱窗挡着呢,而且我住在四楼啊!

连夜开车回了A市。打着强光手电,在驾校那断瓦残垣的破院子里,我找到了它和它的两只小狗崽。

小黄就这样活下来了,藏獒也愿意分它一口饭。

谢过他,刷了卡,我终于抱着打过止疼针的小黄离开了。

带着它和它的小狗崽,我一家家宠物医院拍着门。终于有一家开了门,草草检查了一下,就告诉我,安乐吧。

我揪着他的领子让他治。他开了个天价,我没还价就答应了。然后就把X光机打开。他让我自己看片子,说内脏都碎了,救不活了。我哭了,那大夫拍拍我的肩。

后来,大概我科目二第二次挂掉的时候,小黄突然不对劲了,肚子往地上拖。那时它不过七八个月吧,我们都说不可能,可它就是怀上了。藏獒这慈父终于露馅了,天下果然没有白吃的午餐!

我特意去宠物医院问了,那个说话不停眨眼的狗大夫告诉我,得全麻,让我准备好一千块再带它来处理伤口。我绞着手离开了。

那天我感冒了,开始还坚持着轮番练倒库,后来就有点昏昏沉沉。不知怎的,我就站在了练半坡起步那个大坡的下面。上面有个叫吴芬的女学员正一遍遍熄火,她的教练站在半坡的最高处,叉着腰粗着嗓子不停骂她,越骂越过分,都带上了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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