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失恋,左生哭红了眼,他胡子拉渣,穿着绿色的风雪大衣,在酒吧里点燃了第一支上瘾的烟。
“人这一生,会有几次失恋?”左生问我。
我对左生说,“没事,你忘了我们是学过前任排行榜的吗?”
“对哦。你不说我都把这事忘了。”左生放下酒瓶,拔去绿色的风雪大衣,和里面的高领睡衣,光着背转到我面前,在他的背部出现了一个有如EXECL表格的纹身,而榜首的位置写着一个名字,No.1,李薇薇,433针。
李薇薇是左生谈过唯一的一个女朋友,现在也变成了前女友。她的名字出现在了左生的背后,黑体字,若隐若现。
酒吧的气氛很好,我也脱了衣服转过身,在我的后背上有一个名字。
No.1,白若兰,1100针。
1
“我们每个人的一生,没有过十次八次失恋,都不好意思和别人讲。”
这句话是我的师父告诉我的,大约是在半个多月前,在一条滴着雨水的小巷内,我遇见了我的师父。他约莫四十一二岁,戴着一副圆眼镜,微胖,长头发,“岁月是把杀猪刀,在年轻时,我和你长得很像。”
他看着我,伸出食指顶起了我的下巴。
“滚!”
其实我的心情不是太好,因为那天,我刚刚失恋。
“你不要害怕失恋,因为我是来教你功夫的。学会了前任排行榜,你的人生一片光明。”
“这是一种什么形式的武功?”
“举个例子。”我的师父伸手一指,空中出现了个烫金的EXECL表格。表格上有很多人的名字,按照一定的顺序划分了No.1—No.10的排名。
“你失恋的每一次,每一个人的名字都会出现在这个前任排行榜上。伤你越深的人排名越靠前,我这么解释你可以听得懂吧?”
“然后呢?为什么这些名字后面有写着49针,32针什么的?”
在这个表格每个名字的后面,都有一串数字。后缀是“针”。
“这代表了你的受伤指数,简单的来说,49针,就表示这个人现在在你心里的感觉就像插了49针一样,很痛。针插得越多,她在你心里的位置越重。不过这个针数是实时变化的,就好像我昨天也失恋了,有个女人在我心里插了888针,可到了今天,我好像没那么难受了,一看排行榜,从888针变成了666针,这就说明,我忘记了她一点。”
“这个前任排行榜就是比惨的吗?!”
“也不全是。你可以送这个人去坐火箭。”
“坐火箭?!”
“和她一起去火星。”
我的师父告诉我,当前任排行榜上任何一个名字的针数变成1314针的时候,天空之中都会浮现出一只瘦瘦长长的火箭,而这个时候你的前任就会“嗖”的一声出现在你的面前,“你就可以和她握握手,然后你们就会‘嗖’一声坐到火箭上,火箭会带着你俩去火星,离开这个诱惑的世界远远的,你想想,到时候偌大的火星只有你们两人,到死也不会出现第三者了,岂不是一桩美事?”
“好残酷啊!”
“这也是爱的最高境界,耗到山穷水尽,生死相依,你说是不是?”
那天夜晚,我的师父让我脱了衣服,将前任排行榜以绵绵掌力印在了我的背部,而后我的背上出现了唯一一个名字,No.1,白若兰,1000针。
“1000针。”师父叹了口气,“看来这个叫做白若兰的女子伤得你很深。”
2
在5月29日夜里,也就是在我遇见师父的前一晚,白若兰拉着我去了海边,我们跳上了一条金色的小船,驶入雾茫茫的大海之中。
我们仰望星空,“要是这个时候有大闸蟹就好了。”我说。
“有。”
白若兰从包里取出了两只大闸蟹递给我。
“要是有醋就好了。”
“有。”
白若兰从包里取了一瓶镇江老醋递给我。
“人生几何,蟹蟹有你。”
“会撩。”
酒足饭饱之后,白若兰问了我一个问题,“我是不是你的初恋?”
“是。”
“那小V呢?”她用余光瞥了我一眼。
在认识白若兰之前,我追过一个叫做小V的女孩,不过没有成功,因为那个时候的我满脸青春痘,体重接近180斤。可自从遇见了白若兰以后,我就开始变瘦,人只要瘦了下来,一切都和开了挂似的。前几天小V又回头找我了。
“要不你再考虑考虑小V?”她在试探我。
“不必。”
我从口袋里取出一条金链子挂在白若兰的脖子上,“我这一生都缠住你了。”
“要不我们来玩捉迷藏吧?你捉到了我,我这一生都是你的。”
我和白若兰此时身处在汪洋大海中,在一条金色的船上,她是逃不掉的。
“来吧。”我说。
白若兰转身“噗通”一声跳入了海中。
我正欲起身相救,可意志与身体好像是分离开,昏昏沉沉的。一丝都不得动弹。
就在刚刚沾着醋的大闸蟹中,白若兰下了迷药。我的耳畔传来海水的浪潮声,以及划水声,我能感觉的到,白若兰正在海中如同一条金色的鱼离开船越来越远,而她也离开我越来越远。
我在心里骂道,在哭:白若兰,你这个混蛋,得了白血病了不起吗?!自杀很好玩吗!我再也不要想念你!
在数月之前,白若兰被检测出患有绝症,她忍受不了化疗的痛苦,于是决定在5月29日当天,从我的面前跳下海,坠入越来越深的海底,也消失在这个迷雾茫茫的世界之中。
3
白若兰的死就如同针,只要一呼吸,就穿痛我的心。1000针,这是她留在我的后背,留在前任排行榜上给我的第一名。
我想过忘记白若兰,此时小V回头找我,我试图用小V忘记白若兰,例如我会带着小V去所有和白若兰去过的地方,去同样的餐厅,看同样的电影,说着同样情话,甚至我会要求小V给我同样的反应,“可我发现那没用。”我看着小V,与她提出分手。
在夜里,我脱去衣服,从镜子里看前任排行榜的名字,小V,3针,哎,才3针!白若兰始终占据着前任排行榜第一名的位置。
我开始修炼前任排行榜,它给了我一道选择题,如果白若兰能在我心中的伤害到达1314针,那么天空就会出现一艘瘦瘦长长的火箭,白若兰也会再次出现,那么她就能起死回生,再活过来,然后我们两个人一起去火星。
滚得远远的,到时候我再打她骂她和她说天荒地老的情话,细数这段时间我是多么痛苦,让她用一生还给我,也是一桩美事。
问题是,现在白若兰在我心里穿了1000针,我又如何补齐剩下的314针呢?
在白若兰死后的第一个月,我后背上前任排行榜上的针数攀升到了1100针,是一个小高峰。
可在白若兰死后的第二个月,前任排行榜上的针数又掉到了700针。一个小低谷。
我以为我会一生都记住这个人,但时间又会在不知不觉中冲淡一切,残忍的忘了这个人。
那么我究竟是为了要见白若兰而去怀念,还是怕忘记她而去想她呢?
白若兰在排行榜上的针数每天都会掉下一两针,我很着急,我每天会拿着白若兰的照片和视频和手机里的聊天记录看了又看,每天都去我们曾经呆过的地方转了又转。
甚至我一次又一次独自坐在那条金色的小船上吃大闸蟹,每次我抓着蟹脚在心里默念:“来吧,白若兰再给我一针,致命的一针。”可我发现,只要我去的次数越多,吃的大闸蟹越多,反而我就能多忘记白若兰一点,有时候拼命想要记住一个人,那个人反而离你越来越远。
而就在这个时候,我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就是左生,在左生的后背上那个名字,那个他的初恋李薇薇的名字居然从433针升到了733针。
才短短的两个月,就升了这么多,按道理来说不可能,是我传授前任排行榜给左生的,我修炼的时间比他长,可为什么效果会比他差?!
“你是怎么做到的?”我问左生。
“想不到吧,其实李薇薇是一个奇妙的女子,奇妙在她会变脸。”
左生告诉我,李薇薇拥有一种很特别的爱情绝学,叫做变脸。
简单来说,她会幻化成任何一个你喜欢的人的样子出现在你的面前。比如,有天你看了一部偶像剧,你觉得女主清新可人。这个时候如果你见到了李薇薇,她出现在你面前的这张脸就是偶像剧里女主的样子,轮廓,声音,举止都是一模一样的。让你不能拒绝,一发不可收拾的爱上她,而后泥足深陷。
“她是把我当成修炼的对象了。”左生叹了一口气,“在我和李薇薇分手之后,我遇见了很多人,每一个都是我喜欢的样子,有国产的,港台的,欧美的,可每一次刚相处了两天,她们就告诉我,其实她是李薇薇。然后再大摇大摆的离开我,换了一个模样,又出现在我面前,又告诉我,嘿,我还是李薇薇。”
“李薇薇,李薇薇,李薇薇。我现在都不敢谈恋爱了,我感觉我看到的每个女的都会是李薇薇。”
左生趴在浴池的休息区,他后背的前任排行榜上NO.1李薇薇,从733针窜到了735针,短短的十分钟内,又上升了两针。
“操,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在我心里绣花,刺绣。”左生趴着,一个搓澡师傅正在他的后背上磨皮,“鬼知道我的心有多么疼。”
“不过也好。”他又说,“李薇薇不知道我会前任排行榜,等到我背上的针跳到1314针的时候,她就得和我去火星,到时候管她七变八变,是千面娇娃还是万兽女魔,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偌大的火星就剩下我俩,到时候她天天变脸,我天天热恋失恋,多么新鲜。呵呵。”左生咧着牙,他的脸上已经分不出是笑还是哭。
“我想见李薇薇。”我对左生说。
“什么?”
“我想见李薇薇。”
在飘着雾气的浴场内,我与左生赤诚相见,我又重复了一遍。
“很容易啊。”
左生起身,和我换了衣服,来到大街上,坐在椅子上,他掏出手机,选了一个喜欢的女明星,下载了一部女明星拍的爱情电影,我们看了一会儿,左生有了感觉,然后大叫一声,“我想谈恋爱了。”
“嗖”的一声,一名女子就出现在了左生面前,这人就是李薇薇。
在左生的眼中,李薇薇已经变成了女明星的样子,她坐在左生的腿上,说着让左生不能拒绝的情话。
李薇薇根本不爱左生,她找左生只是为了修炼她的变脸神功。
为什么她要找同一个人修炼,而不是别人?
因为只有对同一个人一直猛烈决绝的伤害,忘记,这个技术水平才最考究最升华,而修炼的档次也会更高。现在李薇薇已经修炼到只要左生想谈恋爱,她就能够“嗖”一声出现了。
而我看着李薇薇,却是出现了另一张脸,不是女明星,是——白若兰。因为我还爱着白若兰,所以当李薇薇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她的脸就自动变成了白若兰。
4
我和李薇薇去了海边,我们上了一条金色的小船。
“你找我来,有什么事?”李薇薇问。
“你可不可以让我爱上你,很深,而后失恋?”
我看着李薇薇,此时她的脸还是白若兰的样子。
这就是我找李薇薇来的原因,我希望李薇薇能够让我爱上她,这样我每天都能看到白若兰的脸,就好像她还没死,还在我身边一样。
我期待我能用李薇薇的变脸之术增加我对白若兰的感情与想念,然后她再决绝的和我说分手。这样,我就好像是又被白若兰甩了一回,又失恋了一回,白若兰在我后背上前任排行榜留下的针数就会逐渐增多,越来越多。我也就很快能和她登上火星。
“听起来好像很有趣。我试试吧。”
李薇薇对这件事抱有兴趣,因为她可以修炼爱,也可以控制火候,她需要提升功力,也期待一次次的进化蜕变。
“那我们开始吧。”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