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地儿一看,就是自己家的房子改了一个门脸儿,“常氏正骨”,父亲更犯嘀咕了。
不过一看里面人还挺多,一想来都来了,就试试吧,就把妈妈抬了进去。
常老爷子已经七十了,一般的病人自己都不出手,两个徒弟就能给搞定。
父亲说,当老头儿看见我妈的时候,脸色就是一怔,一直坐着的常大夫起身几步就走到了妈妈近前,又打量了一番说:“抬里屋去吧。”
进屋以后,常大夫轻轻推开了父亲递上来的X片说,“不用看,都勒得站不起来了还看什么呀,脸上都带着呢!”父母有点不解。
妈妈趴在床上,老头一边用两个拇指捋她的脊椎两侧,一边说:“你们俩下手都挺狠啊!”
父亲赶紧说:“是摔的,不是打的。”
因为父母年轻时没少打架,俩都不是什么温顺的人,以为老头误会是家庭暴力呢!
常大夫侧头冲父亲说,是她跟长虫下手太狠了。人家是来给你报喜的,等你给句吉祥话,你却破了它的法身,那人家能手软吗?
这回我妈明白了,根儿就是那条跟带鱼一个颜色的蛇。开始她只是怀疑,现在彻底确定了。
而且更是对常老爷子信服得不行不行的,因为来了以后还什么都没说呢,人家就点出了杀蛇的事。
正所谓无巧不成书,父亲跟常大夫多聊了几句。敢情常大夫就是当年常老太的孙子,至今家中也供奉着蛇仙,不过常大夫与他父亲根骨不佳,都没能继承常老太的衣钵,只是学得了点皮毛。有些事不是愿意教和愿意学就能成的。
再一细聊,常老爷子竟然还记得父亲。当初由于我太奶奶与常老太有点交情,所以才敢给父亲看病。在那个打倒一切牛鬼蛇神的年代,不敢轻易用她自己的方法给人看病。
当时常大夫已经年近四十岁了,但只能给常老太打打下手。给父亲看病的时候,他就在旁边,只不过父亲昏迷,什么都不知道。
老头儿一边给我妈揉腰一边说:“那蛇呀,有点道行了,知道你要有好事,来给你报喜的,就等你一句吉祥话儿,比如你要是说句‘祝您早日修成正果’之类的话,有一天它飞升了,会加倍报答你的。”
我妈一听也是恍然大悟,以前确实听过这样的说法,黄鼠狼给人作揖、大刺猬背扎着瓜果进人家院子,都是求吉祥话的,人说的话对它们修行有莫大的好处。
“嗨!原来老宰蛇了,在老家毒蛇、大蛇都杀过,也没事儿啊!我们老家都这样,见蛇就打”,妈妈说。然后接着问,“我有什么好事儿?”
“哼哼!有什么好事儿?你都把人家的法身给破了,害得人家起码得重修百十年,什么好事儿也没有了。”
“不过这说明它命里肯定也有这一劫,躲不过去的”,常大夫接着说。
正说着话呢,只听“嘎嘣”一声,老头儿拖着我妈一条腿往上一撅,然后用膝盖顶着她的腰眼儿,双手搂着妈妈的一侧肩膀往回一掰,“嘎嘣”第二声响;最后,双手按住尾骨往上一推,“嘎嘣”响了第三声之后,整个屋子无比安静,因为我妈在第一下过后就一声惨叫背过气去了。
太突然,我爸已经傻眼了,没做出任何动作,也没说出一句话,只是两眼在我妈和常大夫之间徘徊,想听听有什么解释。
过了几分钟我妈自己醒了,翻过身捂着腰,脸色煞白,眼泪汗珠子一块往下掉,都给疼哭了,父亲赶紧过去安慰,突然发现,我妈是自己翻的身。
两人同时看向了常老爷子,老头儿似笑非笑地说:“下地走两步?”
简直太神奇了,医院不是说很严重吗?可能会瘫痪在床,要做手术的啊?
随后,老头儿又翻出点药膏抹在了“缠腰龙”上,说根儿就在腰上,这儿好了,过两天这也就没事儿了。
常老爷子说,与我们家也算有点渊源,象征性地收了一百块的香火钱,说回头还得在大仙儿那给我妈说说好话呢。
最后对我妈说:“你呀,身上的因果太多,以后多烧烧香,少杀生吧!”
临走的时候妈妈的腰基本就没有什么不适了,按老爷子的意思完全可以走回去,但俩人没敢,还是打车回的家。
回到家第二天又抹过一次药膏,“缠腰龙”没有再发展,而且还结了痂。又修养了一个星期妈妈就上班去了。
到了单位才知道,她杀蛇摔腰的那天是周六,转过来的周一,单位发了一个通知,凡是工作满十年的合同工,本周五有次集中考核,考本岗位的专业技能和行为规范,考核通过的人员转正式工。上级有领导来监考,通过的当时就签字。
其实在妈妈刚歇假的时候,单位有同事来家里跟她说过这事,但当时我妈肯定根本没那心思,也顾不上,一点印象都没有。
妈妈上班的单位是家国企,由于当初规划建设的原因,占了我们村的地,跟村里协商后,除了经济补偿外还会解决一部分劳动力的就业问题。
所谓的劳动力,就都是我妈那样在地里干活儿的农村妇女,干农活儿都是把好手,但到单位就不行了,文化程度都不高,又没有一技之长,基本都是在后勤打扫卫生、洗衣房洗洗衣服的工作,都是合同工,不在编。
好在我妈会裁缝,被分到了缝纫组做缝纫工,算技术工种,待遇要比同去的好很多,但跟正式工比起来还是要差一大截。
单位准备转正的就是她们那帮人,入职相差不过一两年。
可能是有什么新政策,单位考核只不过走个形式,很容易通过的。
我妈是第一批去的,都超十年了。可惜没赶上,错过就错过了,上级领导没时间单为她一个人特意来签字。
这下妈妈知道是什么好事儿了,也明白是什么好事儿都没有了。
真是一步赶不上步步赶不上,虽然五年后我妈也转正了,但是期间几次工资调整都没她。如今她早已退休,但无端比同批人少了五年工龄,退休金比当初搞卫生的同事还少一千多,为此妈妈一直都懊恼不已。
自打那件事儿以后,我妈就请了一尊观音像,早晚三炷香。她不是佛祖的忠实信徒,每天烧香拜佛也不求什么,也不许什么,只是每天坚持早晚三炷香,只要在家,从不间断。
我觉得妈妈每天烧香拜佛,更多的是提醒自己,多做善事少杀生,她这个习惯一直延续至今。
后来我们家一直跟常大夫有来往,逢年过节父母都会去看看老头儿,有时奶奶也去串个门儿,算是把前代的渊源续上了。
常老爷子也于2010年,90岁仙逝。“常氏正骨”还在,不过是由几位外姓弟子打理,依然很出名,但几个徒弟的本事要远逊于常老头儿。
常氏本家子弟无一人能学得丁点皮毛,都从事了别的行业。
从此再无蛇仙儿异事!